葛家山上早二十多年前是大片的竹子林,除了竹子长在这瘦骨嶙峋的山上,就是峭壁上成片的葛藤花。夏天热的发躁,成片成片的竹林下有阴凉,也有紫的发雾的葛花。 这里到处都是竹子,也到处都是葛花。没人稀罕竹子,也没人会爬这陡峭的山看葛花。 只有葛家的葛叶子,用镰刀钩了葛藤把花骨朵的葛花割下来回家用水烫了去,再揉搓蔫巴了,抹上盐巴晒干,拿得喷香的菜籽油炒了去就变成了和弟弟葛竹在学校一个星期的粥菜。 葛家女人都不识字,男人呢?不知道,也没见葛家男人写过字。或者说也没谁和葛家男人打过照面。葛叶和葛竹的名字都是这个唯一的葛家女人取的。她知道竹子和竹叶子。那时候又是大夏天的时候,葛家女人还是个刚进门的小媳妇,没现在这么黑,也没现在这么瘦。脸是笑着带红的,背也没这么佝偻,她现在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头都开始发白了。冬天的时候她怀了娃儿,几个月她也不知道。葛家没有公婆了,只有一个老实巴交的葛山。她拎着葛山打的野兔野鸡回娘家。这一待就待过了冬,待到了葛花都要开了,孩子都在娘家生了。 葛山老实,老实人有老实人的盘算,他是个粗人,他要多砍竹子去卖点钱,冬天就打野物,做零工,等孩子出生了有好多花钱的地方。媳妇儿在家她也照顾不来,就让她在娘家生了娃儿,他好多打些野物,多酿酒给丈人送去。葛家女人抱着奶娃儿回葛家山的时候,已经没有葛山这个人了。窑洞口山雨好像要把葛家山都给淹了,断断续续有七八天,早上见着天好了,葛山别了弯刀就去窑洞口砍竹子了,葛山从来不在自家山前砍竹子,这儿的竹子得留着,留给还没见过自己爹的葛家娃娃。 傍晚的时候天又阴了下来,劈了几声干雷。葛山又吞了几个野李子垫肚子。他把砍好的竹子一捆捆的用篾片扎起来,整整齐齐的都拖到窑洞口山崖洞下,等过几天接了媳妇儿回来再抽空把竹子都拖回去。还得留一捆竹子,削篾片做摇篮,做几个晒尿布的架子,天忽的砸下大雨来,他冒着雨把剩下来的几捆拖了回山崖下。 这天的雨着实有些吓人,像是天破了一个口子一样,从上面漏水下来了。口子越来越大,雨也是砸得地都生疼。雷也打得吓人,震得耳根子都麻了。 这些都是后来听邻村村里人讲的,葛家女人回来的时候已经第三天了,窑洞口山崖塌了,不是塌了一个角,是塌了半个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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