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还没有搬下来之前,大伙住在坡上的窑洞里,那方圆几十里的地儿,老王已经是出了名的人物,尤其是他做的面皮,比他的名气更大,凡是吃过的人,都会向他竖起大拇指说:“老王,你真能行”。
老王年轻时候当过兵,一次回家探亲路上,为救落水的小男孩,腿被河中带尖的物体刺伤,没能及时送往医院救助,从此就落下了个一瘸一拐的毛病。部队授予他一等功,并给了他一笔钱,不得已从部队提前复原,回到村里,做起了面皮的生意。
窑洞周围没有坦途,连接沟壑之间的路,更是步履维艰。
老王挑着扁担,一瘸一拐,吆喝着,叫卖声穿过幽谷,能飘到每家每户。有时候,人已经从山沟沟的另一边好不容易翻过到这一边,就会有几个没有眼色的人,朝着这一边的老王喊:“喂,老王,来碗面皮,辣子多放一点”。老王每次都会原路折回,要不是当过几年兵,积攒下点体力,恐怕这样来回折腾下去,会吃不消的。
山沟间有一条小溪流,一步之宽,是从秦岭山上下来的水,绵延曲折的流向渭河。老王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坐下来歇息一会儿,洗把脸,抽两口烟。
老王的媳妇就是在这里认识的,瘦瘦的体格,皮肤黝黑,不爱说话。她经常会把自家的羊赶到这里,等羊吃草走了,她就会拿出自己的针线盒,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开始纳鞋底。路过的人要是碰见老王和她坐在一起,都会调侃他们,“老王,你给你媳妇吃碗面皮吧,看看人家纳的这鞋底,多漂亮,能够你用一辈子的了”。
虽然老王面无改色,其实心里可欢喜着呢,吸一口烟,侧身将目光投向她,看到她嘴角泛起的一丝微笑,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80年代初期,村里大兴土木,将坡下的一块地整理出来,规划成新型村落,并分给村里每家每户一块宅基地,让其搬离窑洞,造屋盖房。老王拿出多年的积蓄,自己盖了一间砖瓦房,来年就和她结婚了。
结婚之后,两个人将面皮的生意越做越大,先是推着架子车,夫妻两个人走街串巷,吆喝叫卖着,过了几年,有了积蓄,又换成三轮车。
到了90年代初期,招了个学徒,干脆在村里开起了店,每天来店里吃面皮的人络绎不绝。媳妇也争气,给他生了个一儿一女,一家人在一起忙活着,衣食不愁,生活无忧,真是无比的幸福。
那个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确立,村子里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从南方拉一大卡车蔬菜回来,卖给乡里乡亲,动辄可以赚到上万。
这一期间,人们像疯了一样,每天晚上吃完饭,都会坐在一起商讨赚大钱的方法,都是些经历过贫穷的人们,一旦欲望过了,就会走入一条魔道,
“我这次从宁夏拉回来的瓜,绝对又可以赚上一笔”,
“听外边回来的人说,南方个体户像雨后春笋般占据了街道,有的人光靠卖衣服就能发家致富,要不咋们也试试”,
“村里开始要像村民出租下边的沙场了,谁要是拿下它,我敢保证,绝对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从广州随便倒腾点货回来,都能赚个好几万块钱”,
像这样的聚会每天都会有,老王偶尔会跑过来听一下,凑个热闹,媳妇收拾完店铺,哄哄孩子,就早早睡了,只留了一个门,深夜溜进来的人,有时狼狈,有事得意。
这群人不光聊天,还玩几把牌,老王刚开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到最后自己也下去玩几把,手气好了,一晚上赢的比一天店里的收入都多。
人不可能一直都赢,那人生多没意思。
平时一向稳重的他,谁能想到,在牌桌上被别人激了几次,就上当了。老王这次输了,而且输的彻彻底底,不仅输了村子里的宅基地,而且输了店铺,最后只能带着全家伤心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吃上面皮的时候,老王已经不在这个村子了,店铺被老王的徒弟小王盘了下来,这个小王就是当年老王在探亲路上救下来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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