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们进藏了
梦见自己在骑车/依然孤独走在川藏线上/一条漫长的路/没有旅馆没有爱/醒来是密集的楼房/七夕如一朵粉红的纸玫瑰/上升为永恒的高原/我依然活在梦中/鲜花 牛马 河流 蓝天。
——小艾《孤独与爱》
作者:张天福过了巴塘之后,路就好走多了。一早上起来,我跟打了鸡血一样,异常凶猛,居然爬坡都不带带喘气的。哼着汪峰和许巍的歌,沿着金沙江一路狂奔,把好多人都甩在了后面,但小艾的背影却像幽灵一般一直在路的前方晃悠。
刘翠明骑了没多久身体就出现异常,有发高烧的征兆,于是不得不在路边停下来喝藿香正气水,好在有领导陪在他身边一直照料。胡琴向来都很生猛,时而在我前面,时而在我后面,真不知道她这是要闹哪样。
沿着金沙江一直骑,第一次看到路边有“拉萨”的指示牌,我们都异常兴奋。到金沙江大桥的时候,看到桥中间立着一块写着“西藏界”的指示牌,都狂呼不已,纷纷停下来拍照,坐在桥上摆各种诡异的姿势。拍完照,继续前行,过了桥就有一个检查站,要查身份证——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我们真正进西藏地界了。
是的,我们进藏了!
这边的山很陡峭,而要命的是,公路就沿着金沙江的支流一直挺进。于是,路上经常有掉下来的碎石,经常都能看到“飞石路段,注意安全”的警示牌。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买头盔真不是用来扮酷的,那是保命的利器。
我们中午的时候就已经骑到了温泉山庄,却没看到温泉。原计划是大家在这里休息,可是我到的时候先头部队已经继续往前面骑了,所以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易向阳还是很有领袖风范,一路陪护这身体不适的刘翠明在我们后面。但不知怎么地,在小卖部休息一段时间后,我再一次落后队伍好远。
没想到进山不久之后就开始下起了暴雨,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的鞋和衣服全都湿了。当时大家的地理位置是这样的,小艾在最前头,接下来是胡总和胡琴,然后是晓航、阳子、君君和陈薇,后面是基哥,然后是领导和刘翠明,最后的是自然是我。
雨下得越来越大,我的心毛毛的。雨水滴在我镜片上,弄得我很不舒服。看着路边不时掉下来的碎石,我心想,今天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没想到果然出事了,刚骑了没多久,有个骑摩托车的人迎面而来,不停地向我挥手:“前面泥石流啦,走不了,往回走吧。”
我起初是微微一笑,茫然地看了他几秒钟。骗我的吧?可是过不了多久,又来三个骑摩托车的说:“朋友,前面泥石流,路给堵了,往回走吧。”我立马不淡定了,老天爷呀,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我停下来,心想:不对啊,要是堵住了,基哥和易向阳怎么没往回骑啊?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十几名骑友——基哥、刘翠明和易向阳也在里面,都往回骑了。后来经证实,原来前面几公里处真的发生了泥石流塌方,我们过不去了……
至于我们四个人,被泥石流隔断,也就只能往回骑。在往回杀的过程中,易向阳刷地一下就不见了,刘翠明紧随其后,我和基哥在后面结伴而行。
大概到了原先那个小卖部,基哥强烈要求停下来休息,扭扭捏捏地过了好久都不肯走,我知道他是在担心陈薇的安危——都什么时候了心里还是放不下妹子。但我实在是又冷又饿,死活拖着他往回骑。
道路很蜿蜒,又是下坡,他一骑上车就不见了。我看到路上很多砸下来的石头和崩塌的泥土,但就是找不到他。心想,这下完了,于是我总是下意识地看看江里有没有他的痕迹……
经过一个明洞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在烤火。我实在冷得厉害,也停下来烤了一会儿。听他们说温泉山庄已经没有住的地方了,于是他们就准备在这洞里过夜。接着又看到几个人捡了些柴火回来!有那么一刻,我也想跟他们一样,就这样打发一晚上算了,但还是没有……
还好,基哥并没有被冲得粉身碎骨,他在温泉山庄停了下来。一到温泉山庄,我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是领导用别人的手机发的,说在温泉山庄找到了住的地方。我环顾周围,都没见他的踪影。经有心人指点,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在“云深不知处”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我和基哥沿着小路推着车上了小山坡,树荫环绕处露出一排房子,看到易向阳在屋子前面等我,瞬间他的形象又一次高大了许多!
他笑着说:“冒着雨狂踩单车回去抢房间,可还是没能抢到,今晚只能住这里了。”
这是一个种植花圃的人家,最后一张床,被易向阳以三十码的速度往回杀给抢到了。我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多骑行被堵的人,而且有好几个还是美丽动人的妹子。
招呼我们的是两个四川口音的妇女,我看到她们家里还有一个调皮可爱的儿子和一位老太太。奇怪的是,这个家的男人们都去了哪里呢?去北上广深打工了,去修路了,还是去非洲当劳工了?
隔壁还住着一个藏族家庭,由于很多人都被堵在这里,他们家也改成了临时的旅馆。
这里还要说一下,我们找到的本就不是旅馆,所谓的“最后一张床”,原本是她们自己睡的,我们来了就让给我们睡了,而她们自己则打地铺。
刚卸下行李,我便迫不及待地把湿衣服换下来,然后拖着冻得发抖的臭皮囊火急火燎地跑去厨房里取暖,却发现刘翠明已经坐在灶台旁边烤袜子和鞋子了,而两位老板娘则在为我们准备晚饭,砧板和菜刀奏出美妙的乡间音乐,引发出了我们对美丽生活的无限遐想。
不得不说,这两位老板娘不仅善良,而且心灵手巧。晚餐很丰富,是一锅有肉有香肠还有青菜的乱炖,我们就着辣椒,吃得津津有味。看我们还没吃饱,她们又给我们做蛋炒饭。我们都很贪心,再加上旁边还坐着几个妹子,自然食欲大增,于是就很可耻地差点吃到胃下垂!
吃过饭,天还没黑,我在附近散步。这次和折多塘不一样,门前并没有江,院子前面却种了很多果树。青苹果挂在树上,垂涎欲滴!
天快黑的时候,收到小艾的短信:“我遇到泥石流,被困在山上了,现在一个藏民家住下了。你们什么时候赶过来?我全身都淋湿了,又冷又饿,胡琴她们的电话又打不通。”
我想,这时他总该知道组织是多么温暖的靠山了吧!但我并没有幸灾乐祸,我想打电话回去给他,告诉他路被泥石流堵住了,我们根本进不去,让他自行想办法。这时却发现他的手机没信号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他,急得我们团团转。
这一晚上,易向阳打爆了各种电话,最后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他们,知道他们也经历种种危险,但好在全然无恙,我们才安心。
走了十几天,我们发现几乎都是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上山和下山。
爬拉乌山的时候,我和小艾看到公路旁边有条小路通往山顶,便决定抄捷径,一开始以为很容易上去,没想到比骑大路艰难多了。推着车跨越河流和石墩,小艾还因此湿了一条裤子,我们最终还是落后大部队一小截。
快到垭口的时候,看到有驴友写公路旁边护栏上嘲讽的话:“傻逼,抄小路吃亏了吧?”从字迹上看,这段话已经留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可见,我和小艾并不是抄小路的开创者,前有古人,后亦有来者。
但我并不觉得我们就真的犯了傻。这半个多月来,我们天天爬坡,都是沿着公路一直在走,似乎人和车轮都没怎么想过离开柏油马路之外的地方,这显然不是我们出发的初衷。那山坡上有草地,有牛羊,有未融化的雪,有甘甜的清泉,有哼着歌在河边洗衣服的藏族女同胞……这些是在规划好的“道路”内体验不到的。骑川藏线对很多人而言已经“道路”外的行为了,那就不妨再出格一点,体验那有血有肉、冷暖自知的真实。
爬觉巴山的时候,陈薇一出发就推车,貌似压根就没想骑的意思。澜沧江就在我们脚下,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最终被陡峭的山脉遮挡住。我沿着公路在悬崖上一直往前走,似乎总有走不完的路。
在路上,看到强悍的胡琴也停下来推车,甚是惊讶。陈薇解释道:“她在生理期。”
我说:“难怪啊!”昨天晚上我只听说刘翠明的来了,没想到胡琴的也来了。
其实,只要队伍里有女生,月经问题就一定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陈薇说:“女人本来就是个逆天的存在,每个月连续七天流血不止还不死的物种能有多少,你说她们有多恐怖?现在知道女人有多厉害了吧?”推了一段路,陈薇又说,“完了,难道我也受她们传染了?”
我问:“传染了什么啊?”
她说:“我大姨妈可能也来了。”原来她一上路就推车,是怀疑自己的大姨妈来了,怕一不侧漏了呀。
路上依旧有飞石,横七竖八地像尸体一样倒在公路上。我在想,其实如果那些飞石真的全砸在路人身上了,说不定这一路上确实可以横七竖八地摆满很多尸体的。
山上的植被已经少了很多,土层也很像是陕北那一带的。那种苍凉,让人不由地敬畏扎根在这里的生命。
山下还是种了一些玉米和小麦。风吹麦浪,一片金黄。
这段路尚未竣工,只是铺了一层柏油,路边连护栏都还没有,推车的时候都不敢走得太靠边,怕一失足就随着江水流到东南亚去了。
下榻的厕所很激情,就在江边。蹲在上面,低头一看,脚下便是“滚滚长江东逝水”,免不了有些头晕目眩。当然,每一份屎尿落下去,都会被江水无情地冲淡……
车队经过然乌湖时,刚好是雨后,天空清澈如洗,白云在山腰间盘桓,牦牛在湖边的草地上悠然自得,炊烟在藏民家升起……后来,小艾跟我说,他在然乌湖前停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说:“精神的旅程是一种持续学习和净化的过程。当你知道了这一点,就会变得谦卑。”
这大概是我和小艾这十几天来最深刻的体会了,我和小艾都具备相似的精神气质,翻越一座座波澜壮阔的山,眼前依旧是曲折蜿蜒的公路,可路边的风景却多姿多彩、千变万化……然后,我们讨论老子、庄子,讨论苏格拉底,讨论兰波和自然主义……在这片山川中,我们渺小如蝼蚁,但我的思想却穿越过去和未来,抵达浩瀚的宇宙……这怎么能说不是一场持续学习和精华的旅程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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