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之作家敢死队.06

作者: 张天福爱电影 | 来源:发表于2018-05-31 06:49 被阅读31次

    第六章   开往落日

    我眼望着北方,弹琴把老歌唱,没人看见我,我心里多悲伤。我坐在老地方,我抬头看天上,找不到北斗星,我只看见月亮。我走过了村庄,我独自在路上,我走过了山岗,我说不出凄凉。我走过了城市,我迷失了方向,我走过了生活,我没听见歌唱。

    ——野孩子《眼望着北方》

    作者:张天福

    苏颜,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写作,我可能找得出一万个理由来回答你。我觉得所有艺术都是一样的——是一种疗救。这个世界太错了,人们偏离中心太远了,所以要用我们力所能及的方式把他们拉回来。但,真的是这样的吗?

    苏颜,时至今日,我仍在怀疑写作的意义。我经常在问: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玩世不恭、离经叛道,是因为他看到了世界的荒诞吗?如果生命不能再给我们美好的东西,我们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苏颜,但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流浪,我只能告诉你,因为路就在眼前。我也经常对生活失望,它消磨了我的青春和梦想。可是只要眼前还有路,只要还能背上行囊去流浪,我就会选择继续去相信——可能终究是因为太年轻吧。

    我知道我的写作都带有探索的性质,我质疑生活给予我的所有答案,用语言去寻找另一种可能。我还记得我写过一篇短篇小说《诗人的困惑》,我让小说里的小艾放弃传统世界赋予他的既有的生活,背上行囊去体验家门外更丰富的世界。我想看看这样的一种生活,对于诗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选择到底会对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于是,我踏上了从丽江前往银川的火车……

    苏颜,火车经过湖北境内,听说这里是你的故乡,而此刻你在东莞。我在你的家乡看到很多湖,看到湖上的荷叶和盛开的莲花。古老的村落就点缀在这一片广袤的平原和湖泊之间,湖面上升起一层薄雾,让人不禁向往。或许我应该在这里停下来,共饮长江水。

    大概是因为有车厢的玻璃相隔吧,我总觉得窗外的世界是静谧而悠远的,从而厌倦车厢内的噪杂。我知道这种情绪会一直伴随我很久,然后驱使我走向更远的地方。

    靠在玻璃上看着不断推后的荷叶,我突然想起一首古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怀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所思在远道,忧伤以终老!

    苏颜,其实我和你还有小艾都一样,都是不安于现状的人,只可惜所思在远道,长路漫浩浩,也就只有忧伤以终老的份了。

    经过了南方的丘陵,跨过无数个隧道,火车像骏马一样在平原上驰骋。我看到隐没在森林中的乡村渐渐露出它的屋脊,水稻、小麦、玉米以及黄土地……我终于从长江一路北上到了黄河,水流缓慢,浑浊的泥浆裹挟着农民们的希望缓缓东行。

    车窗外,是黄河冲积和灌溉留下的平原,我看到裹着头巾的妇女们站在太阳下摘枸杞。就快到了——走过那片戈壁滩,穿过那片葡萄园和玉米地……

    在银川火车站见到唐越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剃了个光头。我说:“你怎么留了个这么流氓的发型?”

    他接过我手上的行李:“很流氓吗?估计你是没怎么见过真正的流氓。”

    在宁夏的那段时间,我和唐越还有他的几个同学在一起合租。由于身上所剩的钱不多,我们没有去西夏王陵,也没有去贺兰山,只是在银川附近逛了一圈。宁夏是回族聚居区,这里的人大多信奉伊斯兰教。银川市区有一座鼓楼,那是旧日的痕迹,听说已有很长的历史。站在远处看着,车辆在鼓楼下穿行,依然能联想起西夏王朝当年的盛况。但是,如果从城市的建筑角度来说,作为一个短暂经过的外来者,我并没有看到银川和其他城市有多大的区别。它和其他城市一样在辞旧迎新、大兴土木。

    唐越跟我说,他刚步入社会那会儿,也曾跟随叔叔在这里当过建筑工人。那时候建筑项目很多,总有干不完的活,虽也能挣一些钱,但终究太辛苦,对身体伤害很大。过了一段时间,他便背着他的行李和梦想去了北京。

    唐越有个导演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和我一样年轻的他,极少有和镜头打交道的机会。我们在一起经常会讨论一些虚构的情节——无论是用到他的“电影”上,还是用到我的小说上。那段时光,是我觉得最纯粹快乐的!我不自觉地萌生了与他合作的念头……

    我把已写好的《寻找素颜》给他看。看完后,他说:“我也想给你看一些东西,关于一个真实的我自己。”

    于是,银川呆了一段时间后,我和他拿着在北京买的数码摄像机,在鼓楼附近拍起了纪录片。不得不说,唐越确实有跟镜头和谐相处的天赋。我握着数码摄像机,他在镜头面前自说自话,那种真诚自然的表现,让我大跌眼镜!

    “大家看到,我现在所在这座城市是西北宁夏的银川。我身后是一条商业街,平常人家都叫步行街,星期六星期天会有很多人来这儿消费娱乐或者晃悠,或者不知道干什么,只是想来街上转一转。今天是周五,明天的人还会比今天多。我身后这座楼修缮了很长时间,从我回来到现在四个多月一直在施工。我特别喜欢身后的这些建筑和架子,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时代的印记吧。但实际上我从另一方面又特别讨厌这种东西,因为它有点像监狱,一个格子一个格子把人隔开,然后那种联系和亲情就都没有了。”

    “我今天想说很多东西,我想跟你聊一些我小时候或者现在的事儿。我记得从我出生到六七岁,所有的记忆都是在一个土堆上,跟一些傻不拉几的孩子在玩。我父母都是农民,我父亲二十岁左右就结婚了,生了三个孩子,我是老三。”

    “上学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记得我班那时候有一个非常懦弱的孩子,他跟我是一个村子里的,然后我经常去欺负他,打到鼻子流血。那时候觉得这样做非常过瘾,但后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再也不做了。记得大概四年级的时候,有从别的村庄搬来了一群别的学生,那时候我特别崇拜其中两名男生,我认为和他们成为同学或朋友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后来确实这样子发生了。但是一两年之后,他们又销声匿迹了。谁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呢,也许他们现在还活着,也许已经死掉了。”

    “我对女人很感兴趣,我大概十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非常喜欢女孩子——暗恋过或对她们表白过,但事实上表白的成功率为零。高二的时候,我曾向班上一个重达一百六斤的女孩表白,那天晚上被她拒绝了。为什么拒绝,我不知道。反正那段时间我跟她关系挺暧昧的,但莫名其妙最后她拒绝我了。那天我很伤感,我很愤怒,我对自己不自信。然后回到宿舍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我使劲地去撞击门,让自己痛,用这种方式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存在。”

    “阿福,你可以拍一拍这街上的人……也可以拍一拍我今天穿的这短裤。我为什么要穿着短裤呢,是因为我最近在构思一个人物。这个人物在证券公司工作,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或者向陌生人探寻身体的欲望特别强。然后他就把自己扮成了富有矛盾、不可思议的装束,后来他就渐渐地成为了一名性工作者。从个体去讲诉他的故事的时候,我很喜欢这个人物,就是这种意念型的东西。但是目前我还不清楚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现在一直在找这种感觉。”

    “实际上对于这条街来讲的话,我来过很多次了,但是没感情。你要知道我去别的城市呆的时候我也觉得焦虑、孤独、寂寞。来到这条街上我只是想看到一些人一张脸,或者一些情绪,眼睛呀裙子呀大腿呀,或者是开心快乐郁闷,或者是一些可怜的拾荒者,或者只是我。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我现在处于什么状况。”

    “我十岁的时候住过医院。事情是这样子的,我跟几个乡村里的伙伴在屋顶上,那房子大概有四米高,我们比赛看谁跳下去不受伤,谁第一个跳下去最勇敢。当时我就在房子上弹玻璃球,弹完之后就干这事儿。前几个人跳下去都没事儿,我一跳下去就感觉到身体出问题了,两天之后我的大腿都肿了,第三天身上就出现了一些紫斑,然后被我父亲带到医院。诊断结果出来:肾出了问题,还食物中毒。我跳下去的第二天吃了坏掉的猪肉,然后就中毒了……进医院的感觉非常好,因为有护士,而且我来到了一个跟农村不一样的世界,我看到了汽车,我看到了街道,我最喜欢吃山楂,我父亲和母亲有时候会买……这时候不得不提到书籍,那时候我让我的父母给我买了一些书,我很喜欢那些书,但是那些故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就是那种具有超能力的人,眼睛能看清几千里以外的世界,腿能长很高,手也能伸展很长那种……但更具体的东西已经忘掉了。可能这就是时间的魔力吧,让你忘掉所有的东西,哪怕是现在我说的一些东西都会忘掉。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我很想探究。”

    “住到医院二十多天,我暗恋了一个女孩,她当时是上初二,她家有四个孩子,她是老大。那女孩非常美,一头马尾辫子。有一次她家父母和几个孩子都来探望她,然后我很羡慕,因为那个时候我两个姐姐不会来探望我,当然不是因为她们不喜欢我,而是因为……原因我也不知道啊。我忽然又想到一些事儿,两年前我就站在那里‘狂轰滥炸’地朗读,引起了一些人围观,我觉得那件事挺行为艺术的——特别是在这种小城市里,然后当然没有延续啦。那个女孩出院之后,我又在医院呆了两三天,然后就出院了。实际上,疾病不会这么快地就离开你,它会缠绕你一生。因为那些东西会一直留在你身体里面或者血液里面,直到你死掉为止,或者把它们完全战胜为止。到现在我还留存一些东西——那个医院带给我的一些情结。”

    “小学的时光过得非常快,最风光的一次大概是参加镇上乒乓球联赛得了第一名,我终于感觉到:哇哦,全世界都在关注我。但那个时间非常短暂,很快就没了,我又回到了一个平凡的角色上。我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们村上有一家人,他会放一些舞曲,村里面的男女老少都会来跳舞——身体和身体之间的接触,那段时间我很喜欢舞蹈或者身体。你要知道,就是那些大人的世界,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之间跳舞互相搂着,脸上那表情好像——用现在的词我理解就是——‘非常暧昧’,但当时我觉得挺奇怪的。”

    “就这样,我的小学很快就过去了,然后升入初中。初二的时候,我遇到了一朋友,他把我带进了一个书的世界里。有一天他把我带到小坝——一个小镇,买了几本书。一本是英语词典,一本是《巴黎圣母院》,一本是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但事实上这些年这两本小说我都没有完全地去读完。我不太喜欢它们,或者说我看不懂它们。咱先说说初一的事儿吧,初一我个子很矮,会踢足球,班里面有那么多美女。开学一周后,一美女走入我们班了。哇哦,你知道吗,在英语课上,她一说英语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女孩我喜欢。我得先交代一下,喜欢这个女孩之前,我暗恋过很多女孩,至少有十多位。然后,面对眼前那女孩的时候,我就一直暗恋啊,直到现在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没有表白。现在她依然那么漂亮,英语依然那么好,我的个头长高了……前几天把自己的一头长发剪掉了,因为觉得应该让它们离开我。”

    “08年2月30日,我去北京参加艺考——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的考试,因为之前自己懒惰和狭隘,觉得自己没准备好,第一场就被刷掉了。09年我又杀到北京去考试,我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一些准备,至少能把第一道关过了,但是很不幸我遇到了去年的那位考官——长头发的很有艺术气质的老师,然后我又挂了。那时候我认识了几个人,都是做电影的,或者说有电影追求的人,但现在还保持联系的只有一个了。”

    “考试完了之后,我去了一趟天津,找我的一个女同学,我们玩得很开心。早上去的,晚上回。回的时候坐的是一趟从唐山出发去北京的列车,站票。班次我忘了,火车的颜色我忘了,火车装多少人我没有调查过,但这之后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很不可思议。突然有一个乘务员说,小伙子过来吧,我这儿有座儿。那是乘务员的办公室,两个人坐不太挤,刚刚好。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的手搭在了我的大腿上,这时候我有点纳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然后他说,小伙子你能不能帮我捶一下大腿,我腿坐麻了。我按照他说的做了,因为我觉得我找到了座儿总要奉献一些东西。我帮他捶完腿之后,他的手放在我大腿更接近生殖器的地方。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它就这样发生了。当时我没有制止,让它接着发生,是因为我知道法斯宾德在成功之前什么恶事都做过了:吸毒、卖淫、当皮条客……我知道当你什么恶事都做过之后,小善有多么地重要!火车上这个事情的过程如果详细叙述的话,我相信有些人会觉得很恶心,但事实上这两个人很享受。他是个离异的男人,他告诉我说某个明星跟他也怎么着了,他还说回到北京之后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他那儿玩——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不傻的话。事实上我才不去呢,这样的经验只有一次就够了。它是我拍电影、写故事、或者是去探寻一些事情的非常好的素材。该怎么定义这件事呢?首先,我不是同性恋;第二,我没有觉得这件事有那么低俗恶心;第三,我觉得这只是对一种状态的探究。我做到了!事实上在我的意念当中,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邪恶的东西,你只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或地点让它迸发,你就成了一个恶人或者完成了一件恶事。但是,发生那件事情的当下,它并不邪恶,它没有道德标准,它只是一件事——而已!它只是生命的一个体验而已。”

    “我回到北京之后,发现自己没有考上艺校,我就觉得我应该在北京做一些事——跟电影有关系的。但是我没有做到,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是一个怯懦的人,是一个恐惧感非常深的人。就像这非常强的阳光一样,它在一个大城市不停地照射着我,我非常害怕这阳光,我就躲在了一些小房间里,我找不到出路,我只能找到工作——起初我连工作都找不到。接下来我去做了装卸工,做了十一天。那段日子让我体会到生命的力量……具体的东西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我住的那个地方和猪住的地方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里面住了十多个人,空气里充满了恶臭、脚臭和狐臭——如果旁边还有厕所的话,可能还有屎臭。房子后面有一条火车铁道,时常有火车进京或者出京……我觉得那就是对我的救赎。”

    “十一天以后,我碰到了一个老乡,他把我介绍到一个送餐公司上班。在那里我呆了大概四五个月,我还是迷茫消沉,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时常看小说,看萨特的,看加缪的,看纪德的,时常会写一些文字去记录一个个体的心声。在时代的洪流下,个体的心声狗屁都不是,没有人去关注它,或者说没有人用全景式地去构造一个人的成长历程,特别是平凡的一个人,在十几亿当中随便在街上拎出来的一个人的心理、背景、故事,为什么这样做。没有人!这促使我现在无论写故事写剧本,还是拍电影或者是看电影,我都希望它能对一个独立的个体有一个完善的心理历程或者是生活历程的呈现。”

    “我在送餐公司认识了一个女孩,我想好好讲一讲为什么我会跟这个女孩发生一些联系。那段时间我在向一个来自安徽的90后男孩讲爱情是什么、怎么谈恋爱。当时我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我喜欢的人也从没有努力去追求过,所以说我一直在空谈,一直在从电影里面、生活里面、书里面找一些能帮助他的信息告诉他,但是我失败了。为了鼓励他去尝试,我记得有一天在车间,当所有人都在工作的时候,我告诉他,如果你想做一件事情那就去做,不管她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拒绝还是不拒绝!他说,不行。然后我说,我给你举个例子,我现在想躺下,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我躺下应该会很离奇或者大家很不喜欢。我躺下了,地上有些水渍,足足有一分多钟之后我又站了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他,一件事情没有那么难,做了也就做了。这件事情之后,估计男生受到了一些启发,他和那个女孩开始谈恋爱。而我呢,自己把自己给刺激到了,决定一定要在几天内找到合适的对象谈一次恋爱。从小我就擅长和女生沟通,我决定好好运用一下这个能力。那时候,我发现公司的一个送餐女孩很性感,很丰满,我们之间的眼神早已有一些暧昧的东西,我觉得这是个合适的人物,于是我决定试一下。有一天我主动提出来约她,因为之前我们是朋友,很容易就把她约出来了。在一个公园里,我向她表白了……很明显,我成功了。我像一匹扑杀猎物的狼,或者是一个卑鄙小人,利用了一些感觉,捕获了一个女孩。实际上,我对她没有爱意,只是有一些好感和神秘的探索而已。接下来,我们牵手去一些地方,一起吃饭,一起去送餐,然后回来给对方买一瓶水就算是爱意的表达。后来发生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我们接吻,做爱……我现在只要想起她,我就有点愧疚。她是来自四川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但我现在不知道她在哪里,好像她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今天给了自己一些挑战:我必须把自己真实的、不存在任何秘密的东西表现在镜头里面。那个女孩消失了……后来我从送餐公司出来,我觉得那不属于我,或者我不属于那儿。那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去做一些营销的事情,因为那样见的人多,故事也就多。当时我在工厂旁边一个小区的地下室住,我写了一份简历,经过好几天的思想斗争后,我拿着那份简历去一家房产中介面试。我用了三十分钟跟店长去交流,表达了自己的决心说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好,但事实往往差强人意。我之前说过,我的恐惧感是非常深的,在那店里我呆了将近一个月,才打了五六个电话——因为我恐惧打电话。那段时间北京好像下了好几场雪,但我没卖出去一栋房子,然后我就想应该离开了。这个时候正好房产中介开年会,我唱了一首歌《我的未来不是梦》,真的,你在梦里面唱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那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呀。之后,我们一起去喝酒,我很喜欢喝酒,但我一喝酒就失控。那晚我大概和某些人发生了一些争执,打了架。半夜四点多起来,我被扔在了另一个小区的地下室里,我的衣服撕破了,额头流血,身体几乎僵硬,我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山楼梯,走出地下室,发现到处都是血。我的鞋子也没有了,黑色的袜子破了好几个洞。我就这样没有穿鞋子走回了自己住的那个地下室。就这样,我跟房产中介没什么关系了……之后,我又去了一家保险公司做寿险顾问、理财师之类的,又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失败——连续好几个月,我都没有卖出一份保险——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我想谈另一件事情——在一个妇产医院发生的事情。那个男孩像我这么大,长得样子和我很像。那时候他拿着一个画板,在走廊里画一些漫画。他女朋友怀孕了……那天早餐,他不知道为什么起得非常早——旁边的女朋友和他一样起得非常早。他女朋友非常着急地要去把这个孩子解决掉——其实他心里面也是这样想的。男孩心里非常沉重,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其实很简单,男孩身上钱不够——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他觉得这是在扼杀一个生命。那时候他才刚了解生命是什么……做手术之前需要化验,女孩子被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一个医生抽了很多血。男孩一直在想一些东西,他想的是,为什么这件事情发生了,为什么发生得这么快,还有他在恨自己给不了女孩幸福,并且他也保证不了她现在的安全。女孩发了很多疑问,但她没有问为什么现在状况会变成这样子。他们一共找了四家医院,最后才决定在这家医院做手术。那天早上他们去医院,然后输药,然后清洁身体,最后女孩子被送进了手术室。男孩在外面等,他心里面非常复杂。所有的问题当中,男孩心里最关切的问题是:打掉的这个孩子——做人流从女孩身体里面出来的这一团肉,之前是有生命的,之后没有生命,他能不能看一眼。或者,他想知道他扼杀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半个小时后女孩出来了,身体非常虚弱,打着点滴。但她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在说:你离我远点,你滚蛋!”

    “那个男孩子就是我。女孩子呢,是我上一个女朋友。我们分手了……我现在很想念她。我爱上了她,她爱上了我,但我摧残了她,并把自己也摧残了。我相信这件事情会影响两个人一段时间,甚至是一辈子……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时间是很特别的一个东西,人在时间里,你只有一个方向。从一个精子和卵子的结合形成一个胚胎,然后在妈妈的身体里面酝酿,然后离开妈妈的身体来到这个世上,然后一直走一直走,一直活着!接受知识、故事、教育,找到朋友,遇到困难和陷阱,然后再尝试,一步步走,每个年龄段都会发生一些事情……某年某月某一天,我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从母亲的身体里分娩出来,之前大概八九个月,时间不不太确定,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他们创造了我。今天之后我还是会活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太确定!关于电影,关于人生,关于故事,关于道德,关于罪恶,关于所有的一切……我这一辈子都会去探索。而我之前讲的这件事可能还会发生……我从小到大没有主动找人打过架,这造成了我现在怯懦的性格。但是在我想的所有事情里面,我的暴力因素都非常多,我在幻想里、在梦里、在思维里谋杀过身边的所有人。”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非常喜欢去外婆家,有一次发生了一件意外。我和我表弟发现了一个大坑,里面可以放很多水,跳进去玩会很有趣。当我们把这个大坑放满水了之后,水力管理员过来把我揪出来,说我干了一件非常恶劣的事情,要把我抓去派出所。我痛哭流涕,差点尿裤子。你知道吗?那件事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因为那对于幼小的心灵来说,是一场塑造。是的,它塑造了我!我的父母亲很伟大,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自由宽容的教育环境……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我想告诉看到这个片子的人,我的生命就两个字:体验。我会接着体验下去,把我应该做的事做完,你别想拦着我。”

    镜头偶尔有些晃动,周围的声音很噪杂,他从一开始的真诚坦然,到后面的内疚自责,再到最后眼眶湿润、不自觉地留下泪来……我全程端着数码摄像机,躲在镜头后面,一句话都没说。

    抛弃掉那些设备,远离镜头,我们又谈到了很多,他跟我介绍金基德、黑泽明、蔡明亮和法斯宾德;我跟他谈论王小波、煜钦、高行健、米兰昆德拉和苏格拉底……在不同的领域,我们找到了很多共通的东西。

    后来,我们从银川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他农村的老家。乡村很安静,只有他的父母在家。周边几户人家大多也只有老人和小孩在家——这是当下农村普遍的状况,年轻人都不愿面朝黄土。他的父母很热情,把我安排在唐越小时候住的房间,我在那里住了半个多月。

    如果你想看一个人对梦想有多执着,或许我们从唐越的房间就能了解一二。他的房间简单却也充实,没多少家具。墙上贴满了好莱坞明星的海报,书架上装满了影视杂志和电影光碟。无论在银川还是北京,或者其他城市,他一直都活在一个和电影有关的梦里,从没醒来过。我相信,哪怕是在年会上唱《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时候,他还是不愿醒来。这大概就是我在人堆里能找到他的原因吧!

    在那半个多月里,我写了篇短篇小说《远去的火车》,记录下自己在西北的记忆。写完之后,我告别唐越,去了下一站: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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