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个风都长的不一样?从泡桐树下哗啦啦而过的是冒冒失失的小伙子,推着白云漫步蓝天下的是宠爱妻子的老爷爷,泛起池塘一片涟漪的是温柔善良的姑娘,寒冬呼呼的敲打玻璃的是严厉的教导主任,电风扇里出来的风则是吝啬的……如果风有模样,我家的风一定是位慈善的老爷爷。
我们家的南面有一条一米左右小巷,窄的地方两个人肩并肩走不过,风却独喜欢在此住下。
那时空调还是比较遥远的名词,夏天吱呀吱呀的电扇只能罩住半个草席大的清凉,还要时刻注意翻面让前胸和后背都受到它的眷顾,更别谈要在半个凉席上度过整个夏天,好在有条巷子算是把我从酷热中解救出来,顺手还送给我一个游乐园。
窄窄的巷子是村里独一份的游乐场,双脚撑着墙壁玩捉迷藏,捡来几块破布,几片叶子玩过家家,就算一个人也能捡些石子组建自己的小人王国,也能消磨一个下午。
小石子国王坐着碎瓦片巡视江山,岂知遇到了碎玻璃刺客的暗杀,好在被来自云游的沙之国的贝壳救下,恼羞成怒的小石子国王向碎玻璃国宣战,碎玻璃节节败退,无奈派出使者议和,最终以碎玻璃国献上自己的国宝啤酒瓶盖才免于亡国。
幼稚的想象力让一个个死物拥有了生命,犹如上帝一般,支配着他们的行动,为了让游戏进行下去,对方口中刚说出的一句话,在下一刻就为既定的事实,国王总是死于非命,将军可以无往不胜。
直到某一天,小孩回家吃饭,石子国的士兵们静静地躺在一隅,直到风瓦解了它们的队列,它们也没等到它们的将军下达下一个作战命令,因为将军长大了。
老人们也喜欢这个风住的巷子,从甬道里吹出的风从她们的后背轻轻抚过,像乖孙儿轻锤,几个小板凳围着摆开,悠闲地摇着蒲扇,奶奶们的话题从本村谈到邻村,有的闲言从一个口齿不清的奶奶口里传到另一个耳背的奶奶耳中,事情总是变得离奇,民间传说大概就是这样来的。
最开始巷尾放着几个板凳,后来板凳越来越少,直到剩下固定的两个,这两个板凳是奶奶隔壁大奶奶的。
奶奶的事只是些鸡毛蒜皮,远远不及新闻上的有趣,而奶奶又喜欢絮絮叨叨的扯上半天,因此每每和奶奶聊了几分钟,我便以各种理由走开,奶奶的鸡毛蒜皮却能引起隔壁大奶奶的好奇,或许她忘了昨天奶奶跟她讲过一遍,一个人日复一日讲着同样的故事,另一个人年复一年听着同一样的故事,她们的日子循环着,时间也忘记了她们,巷子里的风也每年夏天如约而至,听着奶奶的老故事。
一批人长大就有一批人老去,年轻人离开了故乡,夏天的巷子里再也没传出小孩的笑声,风打着旋儿,从砖缝里抠出石子国的卫兵,从墙角的青苔里抠出老人们的故事,那些被遗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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