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第七天也称为“回魂夜”,这是逝者故去后,灵魂第一次返阳看望自己的六亲眷属,亡人阳间意识还没有彻底断除,还称不上所谓的“鬼”(实际上不是鬼,佛教称为“中阴身”)。
余华的最新长篇小说《第七天》,写的是一个死去的人,在死去的七天之内的所见所闻这样一个故事。
小说的文风,依旧延续了余华擅长的怪诞和冷漠的触笔方式,用大量戏拟与反讽的文字,抽象的联想式情节,彰显先锋派文学的风格,讽刺社会的荒诞。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小说中的主人公杨飞,在寻找因生病怕连累他而离家出走的父亲时,进了一家熟悉的餐馆吃饭,而在看报纸的时候,看到前妻自杀的新闻,内心怅然难过之时,餐馆遇到一场大火,沉浸在惊异悲痛之中的他,在大火中失去了生命。
死后的杨飞,在死去的七天内,分别去了火葬场,见了同样已经死去的前妻,看了自己小时候养父收留自己的家,见到自杀的鼠妹以及尘世中相恨死后亲密无间的警察与犯人,见到疼爱自己如同母亲般的李月珍,和“死无葬身之地”的人集体送鼠妹去安息之地,回到火葬场见到父亲……
《第七天》的架构很高超,余华很巧妙地通过“杨飞”每一次见的“人”,拉开一场故事。往往先由回忆或者旁人叙述,牵出这个人的死因——通常都是现实中荒诞不经的故事,这些故事,或者原本就不可思议,或者在新闻媒体或者在互联网上,总是有不同的声音,然后再通过死者本人,或者后来遇到的“人”,揭开荒诞故事背后的真相。
比如,类似于养母的李月珍,生前因为发现护城河里飘着的几十个死婴,愤而向政府讨说法并媒体曝光这一事件,然而医院层层推诿责任,编造谎言,并且在调查过程中,李月珍“出了车祸”,随后李月珍的尸体和死婴的尸体一起,在太平间的一场“事故”中消失了,医院向外界宣告李月珍和死婴们的尸体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早些时候被送去了火化。然后李月珍的家人们,带着医院给他们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骨灰充作李月珍的骨灰,进行了祭奠……
比如在睡梦中被强行拆迁,而死在废墟中的郑小敏父母,电视报道中不但宣称没有此事,后来还扭曲事实、将他们塑造成因公徇私的烈士……
比如为了给自杀的女友鼠妹买一块墓地,找私人团伙卖肾的伍超,在非法兽医实施手术卖完肾后,身体感染无钱治疗,悲剧死去……
每一个故事,都是悲剧式的收尾,都有着绝望的外壳。
据说每一个故事,都是余华从报纸媒体上看来的故事进一步加深想象的结果。然而,在《第七天》的腰封上,余华这么写道:“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或许从小在医院大院里长大、从小在太平间的床上睡午觉、从小听着渗人的哭声、从小见过无数残酷的死亡的余华,从来不吝于将生命的无常、生存的卑微、生活的艰难、人性的或真实丑陋或朴实善良,一一铺陈到我们面前。
《第七天》里,同样都是小人物的故事。
一辈子老实憨厚,辛苦而无私地拉扯儿子长大的养父杨金彪;自以为嫁给爱情,后来嫁给梦想,最后才发觉自己被骗的前妻李青;因为贫穷的男朋友给自己买了一个山寨苹果手机,而觉得被骗跳楼自杀的鼠妹;生性善良,因为反映护城河死婴事件而没能善终的李月珍;因为一次扫雷行动审讯时闹出事端,结下梁子的李姓男子和警察张刚;睡梦中因拆迁被埋没在废墟下的郑小敏父母。
这个时代的小人物,忙着生,忙着死。有的时候,甚至他们自己都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而富庶与贫穷,差别万千。也造就了小人物的悲剧与绝望命运。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余华的文字,一如既往的犀利又带着冷冷的幽默。
在杨飞死后的第一天,火葬场里排队火葬的死者们,竟然都有差别之分——死者座位有最普通的塑料椅子,有贵宾沙发,有豪华贵宾包间;而火化的炉子分国产和进口两种,国产的是给一般人用的,进口的是给贵宾用的。
而在播出深夜拆迁的新闻时,一位看着电视中新闻发言的吃客,不耐烦地说:“他们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有人说,余华这本《第七天》只是将报纸上几个陈旧的新闻串起来,编了一个故事。可是,我却以为,小说中更为荒诞不经和讽刺表达,真正体现了作家对现实的深度批判,对底层小人物的命运的关心。就如有人对先锋作品的评价一样:
先锋的品格应该体现为它的精神高度,体现为一种对现实永不停止的质疑和创新,但这种质疑和创新决不仅限于叙事形式而同时公然对意义与价值进行放逐,反过来却必须以对现实生存的关注与体现为前提。
——《无戒365挑战营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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