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区通常没有过多轰鸣蒸腾的机器,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公共澡堂,尤其在冬天,每个周二四六的下午,白色的蒸汽像火车烟囱一样从澡堂后面排放出来。其余时间排放蒸汽的水泥管下面就形成了厚厚的白色冰瀑。说是冰瀑,实际是只有大概一米五长左右的斜坡。这段斜坡上结着干净圆润的厚冰。绝对是滑滑梯的好地方,小伙伴这么说。
发现了这个大自然半加工滑滑梯,我们也就有了新的游戏项目。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和小伙伴结伴而行,来到这里。我第一个冲下滑滑梯,没想到地面的冰层竟然开裂,我的大棉鞋被泡汤了。那可是零下十几度的北方冬天,哆哆嗦嗦的我不敢回家,这时小伙伴把我带到附近她大妈家,因为怕被大人知道,她把我安置在大妈家的小偏房里,估计大妈刚在这里剥过花生,地上摆着满满一箩筐的花生壳,小伙伴让我把棉鞋脱了,用花生壳暖脚。
花生壳让我的脚不再那么冰,可是小偏房里没有炉子,一下午还是凉的,后来我是怎么回家的不记得了,好在没有冻出毛病。
那时的游戏就是这样自寻去处自找乐子。
接下来有一天,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人提议去山洞。山洞我听说过,在山脚下,原是防空洞。我心里怯怯的,脚步却没停,还是跟着一同去了。到了山脚,那是我没有见过的气势,带头的大女孩子举着一个油纸做的火把,后面跟着一排自称胆子大破天的小屁孩。我也是这排小屁孩中的一个,只是我没有自称“胆子大破天”,我一声不吭,内心紧张,默默的紧跟着队伍。洞口在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据说这一片有好几个洞口,半拱形的洞口前还有一些大石头,这是人为故意对其进行的遮挡。带头大孩子一把推开洞口的大石头、拨拉几下杂草,蹭地就跳进去了,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小屁孩也接二连三学着她的动作跃进山洞,其实山洞里有石阶,可以不使用那样“威武”的动作。
这个防空洞是不知什么年代修的,沿着狭窄黑暗的隧道,进入各种房间,顺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见有的房间里甚至有“石桌石凳石锅”,由于胆怯紧张,那些是否真的石头制成并未得到证实就得继续紧跟向前。透过微弱的冒着黑烟的火把光,可以看见头顶的通道有之前来过这里的人,也是用火把带过的黑痕。走着走着大女孩子开始跑,说跑的慢的就会被关在这里哟!吓得一群孩子都跟着跑起来,隧道有不少分叉路,跑慢掉队了,可能就真在漆黑里落单了。一道上局促紧张,摇摇晃晃的急促呼吸中可算看到前面的刺眼明亮,那是另一个洞口。
出了山洞,干草簌簌的在风中摇曳。一群孩子有说有笑的讲着刚才的“冒险”经历,我紧随其后,一句话也没说。去了防空洞,好像看到了另一种生存状态,那时的他们是怎样的危急才要住在那里?当时山顶上是否有战机在盘旋?他们紧张的心是怎样的?……
山脚下的风更大一些,风声说笑声之外,是远山的寂静,原来这寂静也不是天地本身的寂静,而是代代风云承担后的凝重。我们所生活的一切,除了我们自己的双手,还有他们经历过的战火硝烟、慌乱恐惧、和泪水别离。
带着满满的心事我回家了,那是一个深秋,漆黑的防空洞房间、积满灰尘的石桌石凳石锅、洞里迷宫般的通道,和出来后迎风站立已经干黄的野草、以及潇潇的风声,在我脑海里放映。
回到家,桌面上是满满一竹篮柿子,扑着白霜的通红的柿子。
听说万事万物有你察觉的那一刻。妈说,柿子还很涩,用开水泡泡。猛然才想起这也是厂里发柿子的季节。
(《三喜的童年岛》是一部文集,此文为作者三喜原创文章,如需联系,请添加作者微信:pheob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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