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口有一家主打烤面筋、烤苕皮这样的烧烤类小吃店。这类小吃往往是孩子们和年轻人的最爱，离老远就能闻到孜然的香味。下午路过时，忽然馋虫作祟，很想尝一尝这样的碳水炸弹。烧烤摊前稀稀拉拉站着几位顾客，看来生意不错。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主打和特色是什么，就盯着门头上的价格单，随便报了个烤串。老板是个矮胖的小伙子，圆圆的眼镜片下，慈眉善目的笑容像个小弥勒佛。双手勤快的忙活着烧烤架上的烤串，嘴里也没停歇又是热情的招揽，还不时的跟顾客搭两句闲，很会聊。快轮到我时，小伙子多瞅了几眼，就问我是不是老师？我第一反应是当了二十年教师，都已经有刻板的职业相貌了吗？我回答后，小伙子又继续问我是不是曾经在某某乡镇教过学？一下子我就听明白了，这是位曾经任教过的学校里的学生。于是我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我是在那里教过学，你是哪届的？呃，班主任是谁？”（之前有过这样类似的情况，也是教过的学生跟我打招呼，结果聊了半天愣是没想起人家是谁搞得尴尬。从那以后就长心眼了，遇到这种实在是年代久远不太记得起的学生问候时，问问他班主任，可以话题引到老师身上聊。）
“嗨，我那会学习不好，皮的很，老师都不待见我”（挺谦虚）
“那不一定，越是聪明孩子才越是老师眼里的皮”（我觉得回应的还不错，也确实如此，皮孩子往往都是机灵过剩的孩子）
“是某某老师班的，慢班，您这是教快班的可能不认”（看来是真的皮。那会儿毕业班都根据成绩分快慢班，慢班的不光成绩不好，纪律也松散，恰恰他说的这位班主任带的几届都是全校最淘的班，没少惹是生非的那种）
“哦——记得记得。也不错啊，这位老师很是幽默”（那位老师确实挺幽默，说话很风趣）
“我们可没觉得，上学那会我可挨了好多揍呢，哦，主要是我皮”（会聊天，会用低姿态聊出对方舒服感。不过我还是心头紧了一下，那些年，我们对慢班学生的管教态度和教育方式，是不是也让这些孩子们从此以后多了些自卑呢？）
“呵，我们老师之间也不是很了解的，再说了人都有两面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岔开话题吧）
“看着您面熟，那会年轻女老师少就记得住，你这十几年一点都没变，还是年轻漂亮”（得承认小伙子太会聊天了，直接夸到我心花怒放，都不会接话了）
说话间我的烤串也好了，小伙子熟练的打包递给我，又塞进了两袋小酱包，说:“我是秘制酱包给您多放两袋尝尝，一早没认出您要不都不收你钱”又不是有顾客报单，我也匆匆的和小伙子道了声谢，提着我的烤串离开。一是觉得有点尬。虽然遇见十多年前带初中毕业班时的学生，学生还认得出我点意外的惊喜，但尬是我觉得我没接住这小伙子的话，尤其是最后嘴甜的夸奖，我都嘴笨到不知道说个啥。时已至此，我也真相信了，当了这么久的老师，真的是有职业相貌甚至是职业化语言系统了。教师一直生活在校园中，说话、处事方式相对单纯，不会油嘴滑舌的强调，也不擅长快速反应的情绪价值应对。就冲今天和摊主小伙的闲聊，那么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来回对话里，我懵懵的跟着话题，也没有快速的回应反应。聊天没有胜负欲，也并不是要比出个谁聊的好与不好，只是明显在对话的推拉中能感受到社会人和校园人的区别。我觉得，和不同角色的沟通，在以真诚前提下能应对自如的沟通，也是社会生存的一项必备技能。
二是觉得堵。这是一个曾经学习成绩不好，行为上不入规矩的学生。那些年以分数论直接分出的快慢班，从名称上就对这些成绩不好的孩子是一种赤裸裸的标签分类。我初入讲坛的那些年，也曾跟着身边有经验的同事区别对待过学生，爱“好”学生，挖苦“差”学生。是的，直接用“好”“差”给学生贴了标签。后来意识到了自己对生命教育的理解和欠缺，也对当时那样的教育现状感到愤懑和困惑，就换学校、换自己的教育方式。那些年里被贴了标签的学生被简单粗暴的对待，时至今日，听他们谈起自己也总是带有些许自卑。老师当年的有色眼镜和口不择言，对这些学生身心造成的伤害影响却是终身。甚至有时在想，如果这些学生当年遇到了赏识的老师，会不会未来的人生命运有不同呢？当然，放下助人情结，每一个生命都是带有深刻命运感的，这命运感里自主的内驱力和外在的赋能力比重不同，意义不同。只是这过往的经历会不断提醒我，在对待每一个学生时，从尊重角度出发，从相信未来纬度对待，这是教育的核心，也是教师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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