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河边人家
四人顺着曲折的泥路弯弯绕绕下了山，进到村里。村里人家的狗，见到生人一阵狂吠，奔着他们跑来。老周不怕狗，一身凛然正气盯着他们，狗瞧见他的眼神不敢靠近，反倒奔向村长。
村长原也不是怕狗的人，但架不住一群凶狠狠狗朝自己冲来，心里一阵发毛，赶紧蹲下假意捡四头之状。那狗见了害怕，边叫边后退缩，等村长站起来，它们又奔上去。村长无奈，越过老周走到四人中间。老周怕狗冲自己来，顺手捡了跟木棍，狗看见木棍也害怕，只是叫，再也不敢靠上来。
三人见村长狼狈模样，一个劲的发笑。狗的主人闻声，出来跟张世友和老秦打招呼，又好奇的看着老周和村长，但没有多问。老周和村长在这眼神下，尴尬的跟在张世友后面，一路走着。
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终于到了张世友的家。
张世友的家在河边，三间瓦房，一间稍大的正屋，一间伙房，还有间仓房，三间屋子围着正中间的空坪，呈一个“凹”字形。这种建房风格倒是与大部分农村人家并无两样。
张世友的家里也养了一条大黄狗，听见主人家的声音，闻声而来，但还是对着生人叫唤，张世友一边抚摸着它的背，一边制止它叫。大黄狗小心翼翼的朝着俩人闻了闻，像是闻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变得乖巧起来，还摇起了尾巴。
老周和村长苦笑，若是人鼻子能有狗鼻子那么灵就好了，一闻就可以辨善恶，这世上不知道要少多少的冤案错案。
刚进张世友的家里，里屋出了一人，令老周和村长大为吃惊。原来，里屋出来一姑娘，正是老周和村长先前问路的那位姑娘。姑娘正捧着一把瘪谷子要去喂鸡，见了俩人惊愕的站在门口。张世友见状，忙出来介绍：“青梅，这时爹刚认识的两位朋友，你叫叔叔就好。”
那姑娘听了父亲的介绍，礼貌的叫着。村长听着还好，老周却不好意思。青梅年纪十八九岁的样子，老周比她也就大个六七岁的样子。不过，按辈分来算叫叔叔也是在理。
村长在屋里四处打量，有些好奇的问老秦：“怎么没见到张大嫂？”老秦没说话，沉了一下脸。张世友在房间收拾东西，似乎听到了，叹了一口气。
“我妻子在59年闹饥荒那年去世了，家里穷，没粮食吃，硬生生的饿死了！”
哀伤的语气，三人听了，都不在作声，陷入一阵沉默之中。他们仿佛被这句话带入那个时间点，回想起各自经历的那段苦难日子，他们几人中都有亲人或是朋友在饥荒中丢了性命。这像是一块无法痊愈的伤疤，一旦揭开，无不引发人无限的沉痛。他们是幸存者，或是说他们命硬，但每每想起死去的那些人，心口隐隐作痛。
青梅喂鸡回来，见四人刚才还有说有话，怎么一下都不讲话了，脸上露出疑难之色。
“青梅，你去地窖取你的青梅酒去，晚上我要和几位叔叔好好喝上一次。”张世友见了女儿，脸上的忧伤立马变了笑脸。
“好。”青没乐呵着的疾步去了，留下一婀娜多姿的背影。张世友等女儿出了门，又开口说：“青梅他妈死的时候，青梅才几岁大，这事她一直对我耿耿于怀，总以为是我饿死她母亲，后来大些了，才懂，她母亲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痛，我平日都不敢提，提起来她就哭。”
老周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李小乐，心里难免更多了几分沉重。饥荒那年，他也感受到过，那时他还在镇里教书，虽然有时候也是吃不饱，但没有到饥饿难耐的地步。
张世友觉得这样的气氛不能再持续下去，打破沉默说：“怎的，老李，你还怕今晚没人下厨不是，青梅也是我拉扯大的，你看她照样长得水灵着呢！”
三人皆笑。
张世友亲自下厨，食材虽然简单，经过张世友的手，也有一种大餐的感觉。村长和老周连连敬佩的称赞。老秦却见怪不怪，因为当年在部队，他们这位小班长，没少带他们开小灶。
太阳落了下去，月亮亮堂了起来，漫天的星子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秋风习习，吹得屋边的枣树叶刷刷的掉在地上。老周帮忙搬了张八仙桌放在晒坪上，青梅随后拿了几张凳子，两人碰面相识一笑。青梅的笑像春风一样，温暖滋润，令人沉醉，又如屋前那条平静的河，秋风惊起的一圈一圈的涟漪。
煤油灯黄色的火光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微弱，像是要被吞噬了一样。大黄狗一下安静的睡在桌下，一下又跑去江边的空地上，打量着江上的夜色，回头望老周四人时，眼里露出幽绿的光芒，像两团鬼火一样在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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