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苍茫(8)

作者: 明月劫 | 来源:发表于2018-09-02 15:50 被阅读6次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十五日     阴  小雨   星期三

     1

            早上吃饭,发现搁食堂的碗不见了,呆呆地站在食堂门口。过了一会儿,再去看放餐具的柜子,嘻,它自己溜回来了。大约被人借用了,该不会又是那帮湖南同志干的吧。好!爽快,我算是服了。

            上午照例是坐在办公室看资料,又去样品室熟悉了一下群业技术人员的杰作。正坐在椅子上想着些莫名其妙的事,听到林副总叫我,他让我尽量抽时间到车间去熟悉一下生产环节,还说有情况向他报告,看来,昨天的报告正在逐渐改变他对我先入为主的看法。说实话,我也不想上班时间呆在办公室,虽然暖和,却感觉压抑,去车间反而自在,看到机器的传动,听着巨大的轰鸣,我可以感受人的伟大。可惜机器不会说话,否则它一定会娓娓道来:

            “我是一道风景,一道看得到却不迷人的风景。”

            很喜欢这句话。是印在我一件汗衫上一句话,那汗衫被叫做文化衫。在学校的时候,我很想让美术班的学生给我些颜料,那样我可以在买来的白汗衫上涂鸦,我要写上:“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然后穿了它在校园里游荡,尽管又会让猴子他们不痛快,甚至成为我骇俗的明证,但我想,这就是我的本真,任你谤我讥我,又何足道哉!我知道,今天我已经为自己的惊世骇俗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不是哗众取宠,而是心底那难以言喻的伤痛,我仿佛是在复制大学时代写过的那篇叫做《十年后》的文章中的潦倒心情。

             前处理车间紧挨生产大楼,四面透风,广东人老彭在那里唱独角戏。我站在那儿像是站在喜马拉雅的风口,冷得不行,风不停地灌进这个像棚户一样的车间,存心给我一点苦头似的。老彭没啥话,我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如果答不上来他就说自己只管操作技术问题不懂。其实,我才是真的一窍不通。我看老彭是不想说话,想想也是,一开口说话冷风就灌进嘴里,早上吃的热稀饭冷油条就会凉个透,多难受啊,还是不问的好,自己看吧。

            站了个把钟头,实在太冷,我进了生产大楼,去到烤漆部。室内室外真是两重天。站在烤箱口下,暖洋洋的,直想打瞌睡。控制箱上齐刷刷亮了三排红绿灯,让我觉得很庄严,仿佛一个个按纽是控制着核武器似的,早忘了那些玩意儿只是控制生产线的。烤漆部的生产节奏看上去并不十分紧张,个别哥们姐们还可以利用某个间隙打情骂俏,远比办公室里自由逍遥。他们问我是干什么的,我想回答是江主席派来的,可又怕他们不乐意开玩笑,就实话说是干采购的,来车间了解一下漆料的质量。可能他们先是以为我属于“拿摩温”或者“荡管”一类人,眼神中带着警惕。听我这么一说,心里准在想原来是个小采购,立马把我当作了阶级兄弟。人啊,常常自我轻贱,我不禁叹息了一声。

    2

            吃饭,上班,睡觉,周而复始,生活没有色调。在那些忙碌的身影背后,或者有着不为人知的浪漫,隐秘的渴望如同点缀夜幕的星斗,在幽暗中若隐若现。当我渐渐适应办公室里那种空乏着的忙碌气氛之后,我觉得,应该开始慢慢去试着接触一些必须接触的人了,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个岗位上呆多久。资料看得差不多了,林副总并没有另外给我安排什么工作,但我知道,薪水是不会白给的,从前学过的政治经济学知识告诉我,资本家并不善良。

            下午,向YF派赖斐去虎门,好象是去看一家供货厂。如果我猜得不错,接下来几天就该派我出去了,我有些兴奋,我不喜欢呆在办公室里。赖斐有些犹疑,说刚来不是很熟悉,向YF有些生气,说谁天生就熟悉了,不干可以走人,嗓门挺大的,这和她那糯糯的CD口音很不协调。我猜想向YF是撒气,因为中午我提前到办公室,看见她正挨詹副总骂,红了脸坐在那里不做声。向是采购主管,副总骂了她,她自然就骂下面。我忽然想,要是有一天她冲我嚷嚷,我又会如何反应?通过这两天观察,我感觉向YF的严厉是装出来的,或者是一种情绪宣泄,要不怎么她打电话时那声音总是轻柔的。说实话,我有点喜欢听她的口音,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丝怀念吧。

            赖斐闷了头走了,我瞅着他的背影,觉着被一个女人骂真的很窝囊,要是敢骂我,老子就回骂,然后就不干了。不过,我和赖肯定不同,即使派我去的地方不熟悉,我也不会犹疑,我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脚是江湖口是路”,不熟悉就问呗,一个大男人这么畏缩,也难怪受气。

            临下班时,向YF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把话筒递给我,说是找我的。勇哥让我周末回河田一趟,吃火锅。真是太好了,这几天厂里的饭菜吃得我嘴里淡淡的。我鬼使神差地按住话筒低声问:“Miss向,要不要周末去我朋友那吃火锅?”,她一怔,说“好呀!”我就对勇哥说我上司要和我一起过来。勇哥问:“男的还是女的?”“女的,就我前儿电话上说的我们主管。”我回答。勇哥爽快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就后悔了。觉着似乎有什么不妥当,究竟怎么不妥当,却也说不清楚。

            这事有点烦人,勇哥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快就学会巴结上司了?我可不是成心的,只是觉得向YF并不是不可接近的人。依然有些自责,我显得冒失了,莫非仅仅因为对豆豆口音的怀念吗?难道我真的忘记了汤大的爸爸向我转告的汤二在去川大读书后写给他的信中那句断语吗?没有,我没有忘记。汤二在了解了勇哥和我的事之后在家信中写道:“C城女子最是可恶,坚决不能够和C城女子打交道……”,记得汤伯伯把这话转达给我时意味深长。哦,不对,汤二年龄太小,偏激了吧,他懂什么啊?唉,不想这些了,自己觉得心眼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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