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童年的记忆里，最多的是外婆家。外婆家很穷，两间小小的瓦房，还有一间厨房是茅草盖的。外婆也很辛苦，除了照顾瘫痪在床的舅舅，还有我们三个淘气包。两个表哥和我，分别属龙，属蛇和属马。

外婆家的河岸边有一棵树斜着生长，树干伸到河面上。那时候的我，淘气地像只小猴子，外婆找不到我的时候，我大概就在树上掏鸟窝。外婆总是和我说，河岸边的那棵树不要爬，掉进河里会淹死的。那条河淹死过外婆的一个小邻居，她谈河色变，可我们哪明白她的苦心？初夏，就偷偷地爬到那棵树上，纵身一跃，跳进小河里。外婆从来不打骂我们，但我们跳水的时候，她就会拿着竹竿黑着脸来到河边。看着一向慈祥的外婆被气得直跺小脚，我们也不敢去了。多年以后，她看见郭晶晶跳水，还说起我小时候跳水的时候浪花也小。我翘着嘴向她撒娇，外婆，你看，一个世界冠军给你扼杀了。外婆也不生气，她总说，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那时候，作为留守儿童的我喜欢去外婆家，比起奶奶家那能当镜子照的稀饭，外婆家的杂粮饭就很香。外婆也很宠我们，有一次我们三个小孩闹着要吃饺子（我们这边的饺子，不是水饺。类似于馒头，却又是长长的形状）。外婆就拿出仅有的白面给我们包饺子，田里摘些新鲜的青菜，鸡窝里拿两个鸡蛋。我趴在桌子上看外婆包饺子，会偷偷用手指夹几块鸡蛋炒青菜扔进嘴里。外婆就用手拍我的手，笑着说我是小馋猫。香喷喷的饺子出锅了，整整一笼饺子被我们四个一抢而光。第二笼出锅的时候，我们还边抢边啧啧称赞。等我们吃饱，外婆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饺子轻轻地咬了起来。长大后，外婆说起那一次包饺子，她满脸的都是幸福。而我，满满的是愧疚。那时候我们真不懂事，第一个饺子应该留给外婆吃啊！工作后，我买各种的糕点给外婆吃。外婆总是说，外孙女又浪费钱了！

外婆的房子很旧，家里却是很干净的。我喜欢睡在外婆那张老布被单的床上，喜欢外婆抱着我的小脚睡觉。外婆中风后，我抱着她在大盆里洗澡。她喃喃自语，怎么好意思让外孙女洗澡呢。我泪眼婆娑，小时候都是外婆给我洗的澡啊！

外婆的一生都很辛苦。舅舅十三四岁就生病了，一直到三十九岁去世，都是外婆照顾着。妈妈把外婆接去我家，她觉得妈妈太辛苦，借口说我家靠路边太闹了，先回去住几天。这一回，就再也没来过我家。

外婆九十岁那年中风的，瘫痪了六年。我每次去看她，她都会坐在床边上看着我，笑眯眯地问我，陈实成绩好不好？老陈最近忙不忙？她还会悄悄地问问我的年收入。

儿子也喜欢去外婆家。边走边摇头晃脑地唱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是好宝宝……我总是纠正他，那是我的外婆家，你不许和我抢！外婆看到儿子，她更是喜笑颜开，陈实个子高了，陈实怎么这么帅的？

她开始怀旧了，我坐在她的床边上，说说那年那月那些糗事。她说，我在村委会那些年，每天都会开看看她和舅舅。是啊！这些年回来得少了些。

十一的时候，妈妈说外婆的情况不太好。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问我几岁了？我和她说，我四十一岁了！她拍着大腿说，你怎么也四十一岁了呢！我还记得你妈妈外出打工那会儿，淘气得不像样。年龄再大，在外婆心里，我都是个孩子。

昨天，我带着水果回去看外婆。走到镇上的时候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告诉我外婆走了。我失声痛哭，外婆！你怎么就不等等我，等等我呢？

外婆睡着了，还是这样的慈祥。而我，摇啊摇，再也摇不到外婆桥！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