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对老人,自去年深冬,就再也没有露面。
她应该是没了。
两年前,他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每天相携,踟蹰于绿道,消磨人生最后的光阴,执着而执拗。
快走或跑步的,每每从她身边经过,都小心地绕开;
她已是那么弱不禁风,每一次,只挪动一只脚那么一点点。
她已经不能左右交替地迈步前行,而是左脚永远在右脚前面,一脚一脚的往前掂。
然而,她竟也挪动了一整圈,足足600米啊!
尔后她就挪到健身器材那边,坐下,看她老头儿在健步机上,幅度极小地运动,或在树荫下甩甩胳膊腿儿。
老头儿还这么能干,依旧是她眼里的英雄。
老到几乎不能动,还能相依为命,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吧。
她的生命就像一股涓细的泉,不定什么时候将会忽然地断了;你看她干枯斑驳皱巴巴的肌肤,都没有什么水分了。
自深冬他们就再没到绿道来过。
应该是老太太下不了楼、挪不开步了。
那天是燥热过后的一个晴朗凉爽很像春天的早晨,快十点光景。
我仰头望着新绿的大叶榕,叶儿终于舒展开来,透下细碎的阳光,洒在健身区的角角落落。
我下意识地数着,一百,二百......健步机那边传来小心翼翼地窸窣吱呀声,好耳熟。
哦,咦?是那老头儿!
我下意识地左右望,寻找.....没有。
印证了心中的推测:老太太没了。
只剩老头儿一个了。
老太太,干瘪沧桑的老太太;我对她最后的记忆是穿着轻便棉鞋,一步步挪着;在春光明媚里,她没了。
老头儿这么长时间没露面,便是陪在她床前。
多少年都是老太太照顾他;临了,终于他还了欠她的,把她送走了。
他们也曾经是一对儿为了鸡毛蒜皮,时有吵闹的夫妻吧。
也曾有过属于他们的青春韶华和不安分的中年吧。
打什么时候起,再也不争不吵了呢?
精力够不上了?看开看淡了?
以前的争吵,甚至成了奢侈的调料,老朽的躯体和神经,再也消受不起了。
回味起来,争吵也成了美妙的变奏曲,昭示着你曾经强健的身躯、灵敏的思维。
如今,想吵,没气力了;甚至舌头也不灵光,接不上话了。
时光,终究是一把杀猪刀;如今这两把老骨头,是妥妥地被放倒在案板上,但等阎罗王那会儿记起来,就回收了去。
老太太仰望着健步机上的老伴儿,心下安慰得很:终究她将先走一步,他会守候在侧,还有什么可忧?
老太太无忧无虑地走了,老头儿平淡地继续着他余下的日子,甚至没什么大悲恫。
没人催促,也没人在意,该走的路还没完,就这么暗淡地消磨下去吧。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睁开眼,胳膊腿儿都还自如,便又赚了一天。
春和景明,天气真好!
活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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