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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对母亲有诸多意见。
我甚至一度认为我的母亲是个失职的、不合格的母亲。
少年懵懂,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放学都由母亲陪同接送,一路上言笑晏晏,乐也融融的样子,我是多么羡慕啊!我多希望每天拖着沉重的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早早守候在那,微笑凝望着我,待我飞奔到面前,笑着接过我的书包,我们拖着手,说着笑,一起回家。
可是我的母亲只有在我上学第一天出现过,那之后,上学还是回家,我都独自一人,哪怕回到家,我也很难见到母亲。
她像一个梦,只在夜深人静时悄然走入我的世界。夜未央,人渐醒,梦已逝。
那时的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终日见不到母亲的不安和焦躁,只能不停生事闹情绪,渴望引来母亲更多关注,母亲兴许对我感到亏欠,对我不曾责骂,反倒常常变着法哄我开心。殊不知她越是这样“纵容”,尝到甜头的我越是变本加厉。
那时,我一心只想母亲对我能有更多的关心,更多的陪伴,却没发现母亲的身躯消瘦得厉害、脸颊凹陷、肤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
那时母亲在电子厂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一年365天无休,好几次生病,母亲也只利用午饭时间去吃药打针,然后继续回到岗位上来,不然一天就算白干,那时候手停,意味着口停。同去上班的亲戚朋友,大多受不了,没干多长就走了,唯独母亲一人在那厂工作了接近二十年,身子也熬坏了,只为换来一对子女的快高长大。
从前的我不知道这些,知道的时候,从前已被时光无情窃走。
待我再长大一些,慢慢也开始对自己的形象上心,那时候我对形象的理解不涉及发型、衣着、手饰或其他,在我眼里,一双崭新酷炫的运动鞋足矣。看者其他同学穿着缤纷靓丽的鞋子在操场教室自由驰骋,心里羡慕之余,暗恨脚下这双破布鞋质量这么好,怎么也穿不烂。
为了能换一双新鞋,我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明说被拒后,我试过把鞋故意磨烂,结果第二天,母亲漏夜缝补好的鞋子又一次顽强地出现在我床边,脚下的鞋子越来越破也越来越结实,我却越来越讨厌它,连带对母亲也心生怨念。
后来,我把心一横,放学路上,把鞋子扔进垃圾桶,回来就说鞋子弄丢了,任凭母亲怎么劝说,我就是一口咬定鞋子不见了,父亲性急,操起鸡毛掸子就冲了过来,被母亲死死按住后对我破口大骂,我有点被吓着了,眼泪不争气地簌簌往下掉,但还是倔强地抿紧嘴巴,心里默念:“坚持就胜利,黎明前最是黑暗,黑暗战胜不了光……”
第二天,我如愿以偿换上了新鞋,虽然对款式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比之前的那双“狗啃牌”好太多了,我暗自为自己的策略成功感到骄傲和自豪,却不曾知道我家那时的状况已处于濒临破碎的边缘,早已经不得生活半点折腾。
那段时期是我家最困难的时候,父亲下岗,姐姐患病,生活全凭母亲一份微薄收入苦苦支撑,家里还欠着了亲戚邻居大大小小的债务,家里能吃上饭,全赖外婆每个月从老家捎带过来的三十斤糙米。为了我的新鞋,母亲厚着脸皮弯着腰,把附近大小几十户人拜访了个遍……
生活哪有岁月静好,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替你负重的人是你的亲人而不是超人,他们会累,他们会倒下。
所以,在他们力有不逮,精疲力竭之前,请快快长大,早早发现并寻回那份寄放已久的重量。
母亲,余生,请让我慢慢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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