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和秦苒匆匆见了一面,临走时交代菊姐几句,她执意叫孙老八跟着我,一旁的肯叔有些为难。
“要不,我留下来。”他试探性看着我,我不悦,瞥他一眼道:“走吧!”他摊摊手,耸耸肩,跟在后面得意洋洋。
一行四人把环廊右侧翻了个遍,也没看见梁媛的影子。
“老大,是不是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他清了清嗓子,仿佛要高歌一曲。
“说出来听听?”我说,他摸了摸鼻子,故作高深道:“老大,我可以抽一支烟吗?”我笑,“你若还这样欲擒故纵,就回去吧!”他囧,“别呀,回去多丢人!”
“好,我说,我推断一下,不一定准确哦……”
“你说不说。”我生气。
“说,方远夫妇是不是摆了一道乌龙。”他话引起我的共鸣,“走,回去!”
“回去?”他绕到我面前,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极其浮夸。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老实人,憨厚朴实的农民,没想到老油条一根。
“老大,回去吗?”他气喘吁吁跟上。
“我改变主意了。”沿着坡道又找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你们两人去石林看看,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没有梁媛的踪影,再到“狮子岭”与我们汇合。”看他们往石林方向走去,我对肯叔说:“今天辛苦你了,陪我走这么多的路 。”他大概真的累了,毕竟六十多岁的年龄。
“没事,我还能坚持。”他说,“那好,我们去狮子岭看看。”他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你说吧,不要憋坏了。”他泯然一笑,晚霞映在脸上,红彤彤紫幽幽的。太阳渐渐西沉,大自然的美容师一手拿着调色板,一手握紧毛笔,用力摁下去沾满颜料,大笔一挥,紫灰色的墨晕染开来,给大地镀上一层浓郁而深沉的色彩。
回去时天已黑透,灰蒙蒙大地,万物沉寂,连月亮也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蒇。
“怎么样?”我问,秦苒摇头,“谷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我们都翻遍了,也没有梁媛的踪影。”
“阿南他们回来了吗?”我蹲下,脱下她露着脚趾的鞋子,把把一双血迹斑斑的脚丫子放在我腿上,小心翼翼扯下袜子,她咬紧牙关,红着眼睛说:“他们这一天也够累的,爬了两遍砚山,脚底磨起泡了。”
“方远回屋了,一天滴水未进,都脱相了。”菊姐红肿着眼睛,递上一双烤的很暖带着补丁的袜子。
“看你平时咋咋乎乎,还是心疼他。”我说,接过袜子,我自知得罪了她,嬉皮笑脸伏小做低,岂料她不领情,撂着一张臭脸转身就走,我抓了个寂寞。
“我当然知道你的好心,从砚山回来,八哥趟了水受了寒,还没恢复好,我让他休息一下,养好身体,好面不能都蒸成馒头。 ”她坐在木桩上,跳跃的火苗映红她的脸,小声嘟囔着:“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我伸手握住她,“我知道,秦苒也知道,你在家里,我们都安心。”她眼眶红了,低头抽泣。
“我们也知道。”阿南他们走过来,围着她,哄着她,她破泣而笑。
“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给秦苒穿好袜子,起身时晃了几下,秦苒脸上发白,“没事!”我笑着说,“我低血糖,一会就好了。”
“我去方远屋里找一找,梁媛……”欧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这几天休养的很好。我又一次抓住他的衣领,他特别反感我揪小鸡似的把他揪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呵呵笑着,松了手 。
“不要打扰他,我没事,蹲的时间长了而已。”他不悦,脸憋的通红,忍了忍说道:“姐,我孬好也是个男人,你尊重一下我好不好!”说罢气狠狠离开,我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得罪人。
“姐,你不要管他。”欧寒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快要捂化了的巧克力,“方远给我的,不是偷的。 ”我心思冷落,亦可以理解为百感交集,不是自相矛盾也不是词不达意,总之一言难尽。
“巧克力,很久没吃了,在这里可是好东西。”我尽量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
“你们先休息,肯叔跟我来。”
“说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他手背在身后,“有两种可能,只是我的猜测。”
“1、梁媛有可能就在屋里,他们夫妻摆一个乌龙而已,具体有什么目的稍后再说 。2、梁媛已经走了,回到外面世界,她应该知道回去的路线,毕竟她是“厚道会”死士,有随时随地为陶尘卖命的使命。3、她没走,也没留下来,而是藏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伺机而动。”
“老大,你觉得哪一种可能更大一些。”我思考,无奈脑中一团乱麻。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他没走,一阵寒风袭来,我打个冷颤,紧了紧衣服说道:“我一会和方远聊聊,希望能有收获。”他沉默,身后小树在风中乱舞,月光下,斑驳的树叶印在他脸上,很怪异的色彩。发觉我在看他,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阴测测地笑了,骇的我毛骨悚然。十米开外,欧家兄弟小声嘀咕什么,眼神向他们求援,兄弟俩疾步走来。
“老大,我回去了,”肯叔说。
“好,今天辛苦了,早些休息!”他讷讷着离开,临走前,眼中一番神色挣扎,道:梁媛有很多鞋子,你向方远讨一双给秦苒穿,这么漂亮的女孩穿一双漏脚趾头的鞋子,不像话,何况也是为了找她……”
“好,记住了!”我说,他落寞得离开。
“姐,这个老匹夫为难你了?”欧寒急切切看着我。
“没有,你们陪我去方远屋里,我有话问他。”
“好嘞!”他说,“我也想去看看他,梁媛行为不能算在他头上,他毕竟救了我弟弟,我要跟他说一声感谢。”我欣然一笑,拉着他的手说:“走吧!”
方远极不情愿把我们让进来,他一脸寡淡,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释然。
“我有几句话问你,问完就走。”我靠在门上,他抬起眼皮看我一眼,“你问吧!”我润了润嗓子说:“我无论问什么?都没有恶意,我希望你不要激动。”他坐回石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在言语。
“梁媛是不是被召唤,回去了。”他抬头,斩金截铁道:“不会的,她不会扔下我不清不楚离开。”
“你们夫妻有口舌之争,她生气躲起来了。”这番他想也不想说道:“更不可能了,我们从未争执过。”
“梁媛带着使命进谷,没完成任务,陶老大发怒,把她掳走了。”我话音未落就被方远眼中射来的一道道凌厉的光线挫伤,许久,烽火湮灭,只留点点星火。
“我也想过,可能性很低。”他神色惨淡,精神萎靡不振。我不想多问,看他的样子连驱赶我们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会不会藏在一个地方,等待最佳的时机……”他冷眼斜睨,我也觉的自己很白痴,尴尬笑了笑说:“没有要问的了,打扰了。”他行将就木般枯坐在石凳上,嘴角微微一扯算回应。欧寒还想关心一下,说些安慰的话,被我制止。我们三人准备离开,到门口时想起要为秦苒找一双鞋子,于是厚着脸皮说:“梁媛有没有多余鞋子,秦苒今天走了很多路,鞋子破了。”他低头指了指一个石柜,我推开,里面有五六双皮鞋,无一例外都是高跟。
“高跟鞋在这里很不实用。”我说,他点点头。
“为什么不拿?”他很敏感,眼中带着几分犀利,几分探究。
“不合适。”他嗯了一声,“棉袜拿几双,大家分着穿。”这话正合我意,也就没客气。
回到屋里秦苒已经睡了,菊姐和卉姐说着悄悄话,看我进来围过来问:“方远怎么样?”我很累,敷衍道:“还有一口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浮现出肯叔欲言又止的神色,莫非他发现了什么?莫非是他和梁媛组的局,而我们没有按照他们希望的那样进局,莫非梁媛在一处我们都没去过的地方,是哪里呢?
寂静无声的夜晚,环廊内柴火已经熄灭,一阵风吹来,余烬被掀起,零星火苗四处飞舞。
仰头看向山崖,它和砚山成十字交叉状,山形中规中矩,扁平而笔直。从山顶垂下来藤蔓,黑中带绿,绿中泛着黑色荧光,显得格外的诡异。
“老大,我们也去!”蓦然转身,四五个人立于我身后,眼神切切地看着我,我很感动,但还是拒接了 。
“老大,你不会想抓着藤蔓,爬上去吧!”孙老八一脸焦虑,漆黑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迸发出来。我思忖着,小心翼翼说:“我试了试藤蔓,很牢固。”他笑了,所有人都笑了,欧寒抿了抿嘴唇说:“要说爬上去,这里除了我和我弟弟,没有第三个人能做到。”
“老大,交给我们俩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呀!”菊姐说,卉姐也点头。
“现在爬山很不安全,有没有一条捷径,不用爬……”
“有,你怕不怕!”孙老八说,他目光狡黠,我顿住,猛然望去,他笑了,“对,从这里穿过去只需要爬一个很平缓的斜坡就能到山顶,只不过山顶没有从下面看上去那么平正,很崎岖陡峭还有大大小小的裂缝,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掉下去后,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也难。”我打个冷颤,梁媛会不会已经掉下去了,那该有多绝望呀!明明在石屋上方,明明方远就在附近,她喊破了嗓子也听不见。
“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如果换成梁媛,她因该很高兴吧!”
“可可,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失踪一天了,方远会像现在一样吗?你看他现在,只比死人多一口气。”
“梁媛充其量只会做做样子,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于公于私她都赚了,那会像你这么傻?”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心疼我,可当下实在听不进去,眼泪无声无息流下来,吧嗒吧嗒落在地上,我抹了抹泪说:“我想救她,她这么年轻不应该死在上面,她为了方远奋不顾身,不避汤火的劲儿,我就该救她,你们谁愿意帮我,留下来,不愿意我也不生气,毕竟生命是无价的。”说完我不敢转身,过了许久,后面没有一丝动静,他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
“你回头吧,我们都在!”菊姐的声音,她们都哭了,黑夜里,十几只晶莹闪烁的眼睛,“谢谢你们!”我感激走过去,大家相拥在一起。
“不用这么多人,菊姐和卉姐回去接着睡……”我看八哥,“要不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和欧寒,欧澈去就行了,有他们兄弟保护我,你还不放心吗?”八哥摇头,笃定而洋溢的笑让他的脸颊在月光下更有层次感,他笑着说:“别看我一身病,我可是第一个穿过山崖缝隙的人,说起这条……”他脸色泛光,滔滔不绝。菊姐推他,他尴尬摸了摸脑袋。石柱后,一个影子缩回去,风中飘来淡淡的烟草香,这个烟味我很熟悉,父亲最喜欢的香烟,我每次回家都给他买上几条。欧寒用力嗅了嗅,脸色异样。孙老八蹲下去,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个“肯”字,面色凝重。我清了清嗓子说:“你们说的很对,等天亮了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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