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背后是无所事事的空虚,陈可可揉着渐渐发福的肚腩,怀念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寂静而充实的时光。
那时每天睡到自然醒,睁开眼一排食物摆在面前,他总是谦逊地笑笑:“谷内食物少,你将就着,我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我对食物不挑,能吃饱就行,在这个荒山野岭,也难为你了。”同样的话每天都重复,彼此心照不宣。
“老大……”秦苒斜冲过来。 “我受不了了……”她捂住胸口,蹲下去干呕,“又炖了一大锅骨头汤,上面厚厚一层油,看着都恶心。”
“我知道,他们很辛苦,没油水身体扛不住。”
“秦苒……”
“摁!”
“快走!”我搀起她往石屋跑,刺青男他们端着托盘跟在后面喊:“老大,开饭了!”
“老大,秦姐,吃饭了!”门外喊声一声比一声强,我不忍心,开一条缝对他说:“端回去,我们不饿。”
“饿了找你们要吃的,我们休息了!”悉悉索索后,终于安静了。
“老大,这样吃下去熬不到出谷的那天,我们就……”我知道她想说什么,皱着眉打断她,“去年冬天你吃什么?”她一怔,仿佛瞬间坠入深渊 ,惶惶不安起来 。
“那种生活简直不是人过得 ……不提了。”她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嗨!我只想知道那时吃什么,没有其它。”她哭声渐强,我揉了揉肚子,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吧!
“咚!咚咚……”石门很厚,我耐心也要耗尽,寻思着要不要把秦苒揪出来,她火力足,力气大,又恰好在气头上,估计一脚就能把石门踹飞。
“进来,门没锁!”方远背对着我,腰杆挺直,床上很多散乱的纸张,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我头晕。
“这些都是什么?”他拿一张纸,用一快类似橡皮的东西擦了擦,白纸变黄纸,树枝沾水在上面写一串数字,转脸看我,很得意。
“这……”我心忽然惴惴不安了,他明亮的眸子不容我丝毫的否定,“最多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出谷了,时间地点都不会错。”
“我们……一起吗?”他推了推眼睛,笃定点点头。
“那他们怎么办?”他目光如炬,我自知理亏,嘴唇哆嗦几下,没出声。
“走吧!”他起身整理好,放进石头做的柜子里。
“走吧!”他又说一遍,不满意的打量着我,我看他肩上挎个篮子,右手握一把镰刀,“去哪?”他摇摇头,“跟着我!”
他轻松穿过一条很窄的缝隙,那头春光无限。我仰头,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感叹造物主之神奇。我想,即使请十个顶级石匠,也不能将石壁雕刻的如此惊心动魄。
“过不来可以绕路,没事,我等你!”一缕阳光洒在他脚边,那边绿草如茵,那边阳光明媚,那边有他,我岂能不去。
“小瞧谁呢?”我脱掉皮草,挺胸收腹抬头,小心翼翼在石壁间穿梭,他大概后悔了,耳边忽听到一句:“……别动,我去带你!”他神情肃穆,很快到我对面,“你往后退几步,小心……”我退了几步,看他用镰刀用力向一块凸起的石壁砍去,一下、两下、三下,我眼睛湿润了,很久以前,也有一个男人为我冲锋陷阵,可那时……冥想中手掌微热,他一脸愕然,“闭上眼睛跟着我。”我点头,弯弯绕绕后,我感受到刺眼的光线,“好了!”他长舒一口气,仿佛也没那么轻松。
“这里和环廊不同,那边白雪皑皑,这里草长莺飞。”
“为什么不在这里安家?”他仿佛等着我这句话,“你知道为什么北方供暖而南方没有吗?”
“北方很冷!”我不加思索道。
“其实南方也冷,往人骨头里钻的那种湿冷。只因南方供暖投入高,使用效率不高,还有浪费很大。”
“砚山南北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像我国南北方,北坡干冷还可以忍受,南坡太阳落山前必须离开,曾经有人不信,结果……”他蹲下去,用镰刀刨了几下,拽出一根弯弯曲曲,像人参一样的东西来。
“结果怎样?”我盯着他阴晴不定的眼睛,“喏,都在那里。”他撇了一眼右侧,荒草萋萋山坡上,众多坟冢排成V字型,极其诡异。我想起进谷前见到的坟墓也是V字形,难道从这里可以出去。
“你竟然不怕。”他又换一处,把篮子扔过来,我低头捡着,心不在焉。
“这地方连秦苒都不敢来,你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心中坦荡,自然不怕!”
他刨,我捡,不知不觉篮子满了。我看了看被荒草遮掩的坟头,确定他们不是冻死的,只因知道这个秘密,可以逃出去的秘密,白白枉送了性命!
“回去吧,有点冷!”他没说什么,拾起白萝卜放进篮子里。
夕阳像一枚硕大的咸蛋黄,挂在远方树梢上。我思量,从狭长的石壁穿过 ,加上挖野菜的时间,左右不过半个小时,难道这里的太阳可以控制,这个想法很荒诞,我随即否定。
“啊!”惊叫一声我从后面抱住他,他始料未及,身体一动也不动,我忐忑难安,还好他没有立刻推开我。
“好了,你闭上眼睛到前面来……”我耳朵嗡嗡响,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石壁上血是新鲜的,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狰狞面貌也是真实存在的,难道我幻视?不对,刚才的一瞬仍然历历在目,我不管不顾地搂紧他,他也快喘不上来气了,过了很久,终于等来不疾不徐的声音“你若不走,我奉陪到底。”
“只不过……”他顿住,静谧的空间仿佛一花一草,一树一叶都为我们祈祷。
“一夜过后,我们也在墙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从他腋窝下绕过去。他冷哼一声,左臂放在我腰上,手不安分在我肚子上捏了捏,“长肉了,我可不想带一个肥婆出去,丢死人了!”我不敢哭,不敢回怼,更不敢和他有肢体上的冲突,只求能平安出去。他下巴搭在我肩上,发出指令,我们小心翼翼左躲右闪,终于出来了。
环廊出奇的安静,他低头看一眼箩筐,叹息:“下次不带你。”说完弯腰拎起箩筐,在手里掂了掂,我不悦,转身“去哪?”他厉声道“我去捡。”我挣脱了他往里走,想把掉在地上的食物捡回来。
“不要命了!”他过来拽我,这一幕恰好被急冲冲赶来的秦苒撞见,她一脸错愕,倏地大智若愚“哎呦!”一声,狡黠地说,“明白……我……我啥也没看见。”
我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方远瞧不起我,秦苒戏谑我,这个谷长当的委实有些憋屈。
吃过午饭,我百无聊赖研究起石柱上的图腾,啧啧赞叹一番后,心中泛起更大的空虚。十二根石柱顶天立地,上面盘绕着环廊的守护神,或雄霸天下,或睥睨众生,或忍辱负重,或机智灵敏,或朴拙憨厚……
“……今天收获颇丰呀!”
“哥,都是你的功劳,我们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功劳,方教授的最大,若不是他想的办法,我们哪有肉吃。”
“老大……”一群人嘈嘈杂杂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不敷衍不牵强,是发自内心的。我哑然,三个月后,他们会不会因为我和方远的离开而痛心疾首呢?
“老大,你去哪里了?”原谷主一脸焦虑,“我们差一点就把这里翻个遍了。”他递给我一个滚烫的包裹,里面有几个烤熟的红薯。
“趁热吃,很甜!”我眼睛干涩,假装低头嗅了嗅,“一定很好吃,谢谢你们!”他脸微红,很腼腆地说:“你们女生要注重形象,是我们考虑不周到。”
“没啥,你们先停下手里的活,我有话说。”
“都过来,老大开会了!”刺青男大声吆喝着,众人聚拢过来,人明显少了,想到方远的话,我哆嗦一下问:“阿南他们呢?”
“放木头下山,这不要盖房子吗?”原谷主朝山上看了看,“老大,他们来了。”我“嗯”了一声,“你去通知方教授和秦苒。”刺青男有些为难,但还是去了。
“大家都坐,这段时间辛苦了!”我漫不经心看向石屋,他们两人,一个嫌我矫情,不懂事;一个埋怨我去砚山南坡没带她,不够意思。
我满脑子填满了后悔,本想孤独终老,却没想,这里有剪不断,理不清的情愫。
终于出来了,一个不情,一个不愿。
“今天上午我随方教授去了砚山南坡,看见石壁夹缝里恐怖的一幕,现在还心有余悸。既然来到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地走出去,无论以后去什么地方,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希望你们时常怀念在谷内一切……从现在开始,明白吗?”
环廊里静寂无声,我听见树叶落地的沙沙声,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个谷主不当也罢!
“了解!”方远微微一笑,赞许的目光让我受宠若惊。
“明白,以后我们会亲如一家的。”秦苒莞尔一笑挽住我。
“谢谢谷主!”众人随声附和,欢声笑语中我看见方远眼中的柔情,原来——他不是不会,而是不肯,我终究还是我,无法取代任何人,包括他的前妻。
天很高,云很白,太阳落山还早,我们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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