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的水手人生(转载)

作者: 江蘇林峰 | 来源:发表于2017-06-22 19:15 被阅读0次

    我是个不爱看书的人。

    三十多年来,我也没有买过几本书,买了也不会看。就像那本宋词鉴赏辞典,还是三年前在打折店买的。到现在也就翻过那么几页,现在躺在家里的某处,具体是哪里已然记不清了,我不去找,它不出现,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人,总有闲下来的时候。

    比如现在,像这个睡着了一般的深夜。毫无征兆的醒来,然后居然会有写些什么的冲动。写了也没有人看,也罢,如若无人,就让它沉默在时常回望的岁月里。

    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这年纪大了,总是记不住眼前的事,但几十年前的小事却能历历在目。隔壁王驼背家在改革开放那会儿偷了村头张寡妇家的鸡,后来被逮住狠揍了一顿,拧到派出所去了。听说,王驼背还跟张寡妇好过,果然是在那种你可以睡我,却不能偷我鸡的年代。

    这种小事能记二十年,但却时常忘记白天中午的菜吃的是什么。想想自己,也是。总忘记一些事,这个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了,要我去杂货铺买两样东西,总是落下一件,或者给了钱,或者忘记说了。妈说是专注力不够,多年后我在想,这也许是病。

    执着的人总是会伤害他人。日子一天一天翻着,总会无意或有心的伤害他人。有时候,你不得不伤害一些人,因为另一些人更应该得到公平。在解释无用的年代,人们只看结果。

    你无法做到令所有人都喜欢,那么,首先做个让自己喜欢的人。

    想来我是一个执着的人,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孩子,买了一套房子,也只有过一份工作。

    第一份工作是在学校里得到的,一做便是十二年。

    远走他乡,在二十多岁却从未踏出家乡的人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新奇的,充满幻想的。不过,紧接着便是思念,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这种思念一点都没有变过。无根的人只会从一个陌生的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流浪。到哪里都是他乡。

    对于出门久了的人来说,只要踏上家乡的土地,心中就会有那种许多人无法想象的踏实感。呼吸到的空气也能嗅到这个家乡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海鲜味。

    点了一根烟。无论出门多久,我的包里总会藏着家乡带来的烟,那家楼下老板娘的杂货店里买的烟,家乡的烟。等回家那天再开封。你看,一包烟都还没有抽完,我其实出门的时间并不长。

    第一站,去的是上海,与上海人相处了近六年。说是上海,其实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其他城市中穿越。在上海的时间并不长,不过跟上海人生活的时间倒是长的,学了一口洋泾浜似的上海话。好几年没说,差不多也快忘了。都是这样,时间一久,一些会都变的不会了。一些该记住的,也都被时间这把镰刀抹杀了,再也没有醒来。

    有些习惯到是一直留存了下来,比如静下来的时候,喜欢单曲循环。一直听到厌烦,再换另一首。当一首听的厌烦的歌时隔多年,或者多月,多天,再去听,也就不那么厌烦了。到底是时间原谅了这首歌,还是我自己。谁也说不清。唯一知道的是,这首被听的厌烦的歌,还能单曲循环一整天。

    时间也是一块磨刀石。能把青葱岁月里的激情打磨的滚圆,直至后来就成了一颗蛋。然后,更多的时候,一些闲聊就变成了扯蛋。

    我不喜欢去掐灭烟,喜欢带盖子的烟缸。把快燃尽的烟蒂扔进烟缸,带上盖子,然后就不用管了。就是这样,自生自灭。

    走在一块块拼接的铁板,怎么也感觉不到踏实。刚上船那会儿,一个经年的水手说,在船上,走再多的路也接不了地气,得去踏一踏夯实的土地。哪怕就是在码头边,也比在船上强。于是,我到了码头就上岸,去走去奔跑。去看这个那个陌生的城市里的天是不是跟家乡的一样,树是不是一样,人是不是一样。不过在多年后的近几年,却不喜欢上去了。喜欢窝在五平米的房间里,就是窝着,偶尔透过窗子看看外面的天,外面的风。

    《水手》这首歌我都忘记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听的了。去年听的时候,突然里面唱的很真实。不由的也哼了起来。

    在船上,最粗壮挺拔的,该算是烟囱了。每次上班前,我总会去跟它打个照面,嘿,我又回来了。在后甲板,总会待上一根烟的时间。然后仰着头,看着烟囱,这个整只船舶的灵魂。冒不冒烟,冒哪种烟,冒的浓稀度,均匀度,色泽。关系重大。我喜欢在灰色天空下看着烟,更清晰些,更真实些。好似天空下一缕瀑布,却又逆流而上,接着随风飘远。

    远近处站着一座座岛屿。沉默着不说话。有些住着人,有些却没有。都是渐行渐近,渐行渐远。来的时候它们在那里站着,无声的欢迎我回来,走的时候,它们还在那里站着,无息的欢送我回去,我对于它们,只是过客,它们的过客有那么多,多到都不认识谁是谁,只是它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沉默着不说话。

    一个网友跟我说,你这个人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冷漠,淡淡的,不容易接近。对人,对事,好像都不关心。是啊,岁月已经把我的热情近乎消磨殆尽。我需要把自己仅有热情留给家里,留在工作上,而不是荒废在那些可有可无的事件,人物上。

    进机舱的时候,我都会在机舱转上一整圈,告诉机器,告诉工具,告诉每一块铁板,我来了,我们唇齿相依。我服侍你以更久的寿命,你回报我更安全的环境。听着有节奏感的声音,心便觉更加踏实放心。

    其实,我当初也是带着航海家的梦想来的。后来,再后来,就一个蹉跎在一件件重复的工作旋涡中,再也不能走不出来。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在一年接着一年的工作,渐渐浮现出来。我不知道差距在哪里,如何改变。但是,这决不是我当初设想的样子。也许,是当初太年轻。

    书上说,年轻时走过的那些弯路,那就是青春。那些错误的决定,错误的思维方式,错误的选择。但是,不后悔,那些也是曾经拼命追求着的。

    船上呆的久了,就会看到一波波旧人走了,一波波新人来了,一波波新人变旧人又走了,一波波更新的来了。我还在。真是铁打的船舶,流水的人。在船上,很少有人叫名字。都是叫职务,或者叫姓,加上老,小。我的记忆中,自己的名字很少被叫到。以前在村子里,都是叫谁谁谁的儿子,到学校里,就变成了绰号,到了船上,变成了职务。叫的代号变了,人,还是这个人。渐渐长大,成熟,老去的人。

    运气好的时候,我们偶尔会遇上像镜子一般的海面,似乎可以在上面行走一般。多少人在看到这种画面的时候会有想跳下去走一遭的冲动,也是无法考证了。我便是其中一位,但是也就是想想。人很多时候,想法很多,但是到了说,或者做的时候,却不能付诸于行动。

    一个人在一条船上呆的久了,就有了默契。人与人之间的默契,人与机器之间的默契,人与工具之间的默契。与人之间,一个眼神,对方就知道你需要什么东西。与机器之间,一看外观听听声音,就知道了你运转的舒畅与否,与工具之间,你会知道它架在哪个位置,藏在哪个角落。这些是需要时间的磨合的。

    这个与以往并无二致的黎明前寂静的时间里,我坐在这张坐了近一年的椅子上,重复着听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多少人会像我一样,坐着。唯一值得肯定的是,有,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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