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网站推出的最新一期“学府人物志”,主角侯忠义形象十分伟岸。
可惜在我心里的他,全不如此。
当年的大办公室,我们那一列临窗,他坐我后桌。
我俩搭班,我当三班班主任,教语文;他是四班班头儿,教英语。共同的学生引发无穷尽的共同话题,相仿的年龄也不乏相同的兴趣——
比如,我喜欢英语而他英语说得很好听,我喜欢乒乓球而他乒乓球打得很好……
必须承认的是:二十年过去,喜欢英语的我始终以龟速前进,一直想学乒乓球的我也一直没学;而他却心无旁骛地日益精进着。
曾经说过的许多话都被逝水光阴带走了,印象最深的是他低声唱着英文歌,歌声温暖悠扬;说起湖南家乡那所学校里的趣事,有怀念也有淡淡忧伤。
二十年前深圳临聘教师的生存环境是相当恶劣的,说是朝不保夕也不为过。
可是在他身上,看不到临聘教师不免常有的忍让与畏缩。
忠义不是好好先生,他性情中激愤的一面从不藏着掖着。
不得不说,我认识的大多数湖南人身上或多或少有种江湖气。
那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气质,怎么说呢,如果非要概括一下,大约就是:
有见解、敢愤怒、不压抑、不温吞,你可以放心大胆跟他吵一架,他乒乒乓乓跟你当面吵,却绝不会背后玩儿阴的。
无论学生还是家长,看到不顺眼的言行,他必定是要说的;可孩子们懂他的心领他的情,就是跟他亲;
无论是有人吃狗肉还是老人在公园播放音响扰民,他认为不对必定是要管的;虽然管了不一定有效果,可是总得有人管。
“这些人怎么这样!”他愤愤地说,眉毛拧成两条毛虫,嘴巴撇着,辅助表达强烈不满。
这画面很有年代感,二十年来背景在变场景在变,表情经典,恒久不变。
说实话,比起教我“难得糊涂”的人,我还是更愿意亲近这种永远不够圆熟、总有激情愤怒的朋友。
前些天我们还又惹恼他一次——因为“小辣椒”。
他推荐那家湘菜馆时用尽了溢美之词,将其誉为“南山第一”,谁料我们三个女人去吃时没觉得如何惊艳,这反馈偏偏被他知道了。
电话打到香港来声讨:
怪我们不识人间好滋味,辜负美食;怪我们竟拿“费大厨”和“农耕记”来相提并论,真是没品味……
又说如果“小辣椒”都不能让我们心折,就只能推荐罗湖的“小芙蓉”了,那可是“深圳第一湘菜”……但是我们这种没品味的人,他还得琢磨琢磨究竟要不要请我们去吃……
那架势,就像我们侮辱了他心目中的“白月光”。
我在香港的商场里笑得打跌,当即决定:必须赖着他去吃一次“小芙蓉”!
选了几张旧照,里面有他有我,有我们一起带出来的学府首届学生。
摸爬滚打同行二十年的兄弟,嘿嘿,在我心里实在是伟岸不起来。
不过,由青涩走来至今不褪锋芒,我认识的忠义向来在烟火日常里,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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