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念长安（二）

第二章  后来的秘密

  回到宿舍时，许念努力让心情平复了些。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吴桐正哼哧哼哧地吃着康师傅家的红烧牛肉面，一条腿在椅架旁晃悠，一条腿屈起踩在椅面上。

  “桐桐，你就不能像个女生的样子吗？不怕你那些小哥哥们看到？”许念抚眉。

  吴桐自从进去k大，就从不曾掩饰她花痴的性格。仅仅几个月，稍微有些姿色的小鲜肉，都被她撩上了。她每天捧着脸，嘴里念叨着“小哥哥”东，“小哥哥”西的。

  这得是高中时被父母压榨地多干，才能如此饥渴啊？

  “我又没和他们见过面，就qq上聊聊，他们见不到我现在的样子。”吴桐脸埋入面桶里，含糊道。

  “我录个视频到网上，不仅小哥哥可以看到，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认识到红烧牛肉味儿的吴桐。”

  吴桐吓得猛然站起，面汤不慎泼了一身，刚倒入的开水热气腾腾地，烫的吴桐龇牙咧嘴、汗毛竖起。

  许念笑得直不起腰。

  “我靠，许念，你要谋杀我啊！”

  吴桐像野人一样动作奇异地朝许念伸来爪子，油腻腻的，许念赶忙闪在一旁：“我换上的新衣服，你可别折磨我了。”

  “都是你的错。反正，反正你要向我赔罪！赔罪！”吴桐甩起手，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儿，耍起了脾气。

  “桐桐，你今年真的有19岁？”

  “啊，是啊，不显老对不对？”吴桐吓眨眼睛。

  许念摊开手，一脸无奈：“不，只是想说你长得显老，却只有3岁小孩儿的智商。”

  “许念，你再说一遍！”

  “得得得，我去买你最喜欢喝的奶茶。”趁着吴桐还未进一步攻击，许念先一步关上门，抚抚胸口：天，她真的比我大吗？

  上大学前，许念不止一次地想象另一舍友的模样。当时，就觉得还是比自己大些的好，自己人生地不熟，学习还成，照顾自己还欠些火候。看到吴桐时，许念还暗自庆幸，结果相处不过一天，吴桐剥开矜持外表，狼的一面显现。天知道，当许念目睹吴桐蓬头垢面时，心里真是崩溃到暴走。

  学校里特设有一家奶茶店，就摆在宿舍拐角处，想是觉得女生们都喜欢这类甜腻腻的饮料，在这里卖正合适。

  这家奶茶店名曰“遇见”，生意还算不错，每次来时都得排队。

  许念估摸着还得等个七八分钟，于是掏出手机，胡乱地翻着新闻，心不在焉。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吴桐的名字，她转过身，是后面的两个女孩儿。看打扮，应该是刚入大学，老老实实穿着衬衫，不施粉黛，但是嘴里吐出的话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许念皱起眉。

  “吴桐也在这所学校，我前段时间碰到她了。”

  “诶，我跟你说，我听说她又像高中时那样，拿勾引宋老师的狐媚本事，要来了好多帅哥的联系方式。里面还有常安学长的。”

  “本性难移，得亏有副好皮囊，骨子里坏透了。”

  她们的声音很细，像蚊子般嗡嗡的，却扰得许念心神不宁，被动着听着吴桐的过去。

  “老板，来一杯珍珠奶茶和一杯金桔柠檬。”许念故意放大了音量，盖住后两人婆婆妈妈的窃窃私语。

  “两位同学，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念提起打包好的塑料袋，咔啦咔啦作响，扬长而去。

  宿舍里。

  吴桐用吸管戳着杯底的珍珠，看着一旁弓着腰在书架旁找书的许念，道：“念念，为什么你从来不买奶茶喝，女生不都喜欢吗？”

  “那是你，不是我。不要以一概全好嘛？”许念鬼使神差地翻出那本童话画册，《皇帝与夜莺》，安徒生写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皇帝。传说他领地内有一只比一切都美妙的夜莺，可他竟从不知晓。一群仆从历尽千辛万苦将夜莺捉来，向往变成现实，夜莺的歌声风靡全国。然而邻国进贡的一只机械仿制品，因为曲调流畅易于模仿，身上又镶嵌满了珠宝玉石，很快取代了夜莺的地位。夜莺在大家对仿制品的膜拜和围观之外，翩然而去。

    后来呢？后来大家忘记了夜莺。后来仿制品故障，修理，又故障。后来皇帝病危，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他的死期和未来的新帝，只留他一个人在病榻上，看着月光下的死神一步步走近。这时候他听见了夜莺的歌声，在窗外，一如当初的美好，流泻的旋律不是仿制品的匠气可以捕捉模仿的。死神请求夜莺继续唱下去，为此贡献上了自己的王冠和镰刀，无法再收割皇帝的生命。

    后来呢？ 夜莺熄灭了皇帝要砸碎冒牌货的念头。它说自己会在想来看看皇帝的时候，栖在黄昏的树枝上，歌唱那些美满幸福的，也歌唱那些受苦受难的。它歌唱善，也歌唱恶。它将停留在穷苦的渔夫身旁，飞向远离皇帝和皇宫的每个人身边去。

  它说，相比皇冠，我更爱您的心。 “不过我想恳求您答应我一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您有一只会把什么事情都讲给您听的小鸟。只有这样，一切才会美好。” 于是夜莺飞走了。

  而皇帝站起身，对那些进来准备看死去老皇帝的侍从们说，早安。

  “就这样吗？后来呢？”吴桐不知何时坐在许念的身边，她一向快意恩仇，这样平淡的结局依然是不合她的意的。

  当然是有后来的，后来故事变作了秘密，成了床前的白月光，成了胸口的朱砂痣。比如常安，比如许念在某个黄昏红着脸写下的“许君一生系长安”

  许念细细地看着吴桐。她真的挺漂亮的，眼角一点美人痣，朦胧迷离的眼睛。察觉到目光，吴桐漾开笑。

  可是，真的是笑吗？

  “桐桐，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的笑很不真实。”许念轻声试探。

  吴桐眼神恍然黯淡，但很快被拭去，再望向她的面庞时，与平常无异，快到许念怀疑是不是自己胡思乱想，被两个不相干的女生左右了判断。

  正当她准备放弃这场对视时，她听到吴桐说：

  “念念，我们彼此彼此。”

  许念愣住了。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早就知晓自己和常安？

  那个宋老师又是谁？

  吴桐，你高中时发生了什么？

  许念心中的疑惑一瞬间倾倒而出，却在嘴边止住了脚步，她抿着嘴。

  原来，我们都是怀揣着秘密的人。

  原来，我们都是从故事中走出来而又徘徊不前的人。

许君一生念长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