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一座坟,遗憾是静躺其中的棺。
是坐高铁抵达的无锡,站外正下绵绵的雨。天阴得很黑,中午也似黄昏般黑。江南风情早有耳闻,我整理一下心情,撑伞走到雨中。
这场雨很柔,混不像我家乡的骤雨,匆匆倾完又匆匆离去。雨滴细密地撒在伞上,就篷布篷布地响。伞帽上的珠帘慢慢凝成一条线,鞋子也湿了,裤脚也湿了。好在小小的一把伞,仍能隔绝大大的世界。
网约车司机不停打来电话,指点我过去上车,我不得不加快脚步,也顾不上雨滴和水洼。
见到小何时,已过了饭点。尽管浑身湿透,饥寒交迫,我也很感谢这场雨。因为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紧张。她一紧张就会语音僵硬,顾左右而言他。
鼋头渚是我们约好了要去同游的,三言两语落地后,我和她往滨湖区去。
雨滴洋洋洒洒落在前窗,又很快被粗鲁地刮去。我突然觉得它们很可悲,隐入名山大川多好,何必前赴后继粉身碎骨呢?侧眼斜睨小何,她直勾勾看着前方,呼吸十分平缓。我却有些冷了,缩缩身子,车里空气也闷了起来。
“雨下不小,乘车游吧?”站在太湖边上,小何语气轻柔,问得好谨慎。
我惯性的想要随着她,冷风挟着水汽激了我一脸冰凉。
“步行吧。”
借着回答的机会,我扭头深深看她一眼。初识时,她还带着些许婴儿肥,挂在脸上肉嘟嘟的。后来却全部褪去了,面孔线条平滑,皮肤紧致,也不用粉黛,显得更飒然了。两年未见,小何光是表象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雨转小了一些,我们步入了绿的天地。旅人特别稀少,我想这一趟是来得很值。随意选个入口,转过一排灌木,就踏上了一座小木桥。两边的荷叶团团铺满了水面,人一走过去,惊得叶下避雨的麻雀啁啾乱飞,那荷上擎着的水珠就开始打起转来,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好趣味!”
“好趣味!”小何向来如此应付不想回的话,我无可奈何。
霏霏细雨如牛毛一样落下,打湿了行人的衣履,又无声潜入浩瀚的太湖。太湖上大船横行,荡起层层波浪,怒拍石崖,水花并着梅雨一齐飞散,惊心动魄。
小何突然说凉气逼人,我们沿着石崖上的山道,摸路远离了石崖。
我很想再离小何近一点,走路的距离再近一点。但是没有,我不能。冒犯是一个很严重的过失,就像想接近我的雨滴,撞在伞上尸骨无存!
一路上小何兴致不高,我们往回走了。于我而言,这是一半快乐里的一半——本应该开心的旅途中的半途而废。可我不会说,而她也不会发觉。
江南风情早有耳闻,可我生来便不属于它,而现在又要离去。
难得见小何饮一些啤酒,我也要了两罐。一罐下肚,二氧化碳涨得人只欲作呕,酒精气味呛得人涕泗交流。
随后放开了一些,我一边捏易拉罐在手里尽力挤压,一边和她聊些从前。其实我虽然恋旧,但不爱谈论从前。因为从前与现在的中间隔着一大段时间,所有的因素在其中都是变量,譬如此时此刻的我们,和从前的我们。想来难免感伤,可酒后言辞微露,那就避免不得,除非…
看来小何很清楚我到无锡的目的,她的作为正是最好的回答。无锡的梅雨纷纷地下,夜里街头路灯的微光下,我蹲坐在地上静默了很久,脑海中变幻着浮现出小何那张清秀的脸和其上慌乱的神情。路灯照射下的雨滴绵绵密密,轻轻飘落在我的脸上,钻到我的脖颈里,丝丝凉意销魂刺骨。
乘上返程列车时,雨早停了。望望窗外陌生的景象,竟还在无锡的土地上,翻开手机一看,小何的头像没有任何闪动,我的泪倒灌进了鼻腔里。
列车载我行得很远,远到许多年过去了,我还没能再回到无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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