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意识觉醒的催化剂。
十月的天,微冷,这个男人的躯体蜷缩在稻草堆中,他的每一个器官都还在安睡着,除了那只将被斩掉的手。
阳光透过高墙上的那扇小窗射进阴暗的囚室,在零乱的稻草上投下一个光斑,正好落在手心上。浑浊的空气中,密密的尘埃无处遁形,沿着光柱向上蒸腾。
食指微微一动,五根手指跟着伸了伸,懒懒地抓了抓地上的稻草,又翻过来,将阳光挡在手背后。这双黑乎乎,油腻腻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了一丝血色。
在得知男人被判斩刑之后,手作为躯体的一部分,竟然变得清醒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自我意识驱走了笼罩在它心里的那团浑浑噩噩的阴霾。多年来,它总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支配着,撬过门锁,掏过别人的裤兜,打过弱小的女人……是一双名副其实的罪恶之手,而今它终于罪有应得,即将脱离男人的躯体,成为一副枯骨。
手打量着与之相伴了三十多年的这个男人:蓬乱的头,苍白的脸,干瘪的躯干。它恨不得凑上去,狠狠地扇他两个耳光。不可否认,那些坏事都是手亲自干的,可它只是一个被支配者。于它而言,那些事就像挖鼻孔那般,是在男人大脑的支配下完成的。它不明白,为什么受罚的单单是自己。
去年,因为偷东西,一群人追着男人打。倒地后,手却不得不拼命地护住那颗唆使它们干尽了坏事的头,粗壮的右腿成了替罪羊,被棍棒打折。
这不公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古往今来,大多数的刑罚,只要不是死刑,都是由身体的其它器官代为受过的,斩手、膑足、剜鼻、割耳……虽然,头也曾主动提出,让自己来受罚,可身体的每个器官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头掌握着自我意识,有着绝对的发言权和控制权,一旦失去头,无疑于同归于尽。一个哲学家曾说:“当你被砍掉一只手时,你还是你;当你被砍掉两条腿后,你还是你;当你被砍掉所有躯干,只剩下一个头时,只要你还活着,你仍然是你;可是当你的头被换掉后,虽然躯体还在,你却已经不是你了。”
头就像古代帝王那般,犯了错,发个“罪已诏”或是割点头发,就可以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从来都是同罪不同罚的,因为他们身居高位,关乎国计民生。
很多事情细思极恐,手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是告诉自己,如果有来生,要为自己选个好头。
“哐啷”一声,囚室的门被打开了,两个狱卒走进来,架起男人赶赴刑台。手被按在木桩上,锃亮的斧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手扭动了两下,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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