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幸运（二）

——因为曾经光芒万丈，所以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幸福。

顾霜踏出楼道就看到等在墙边的万洁，这个抢了自己老公的女人已经连续跟踪自己整整一个星期了。只是跟着顾霜，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不过今天看到她，脸色似乎有些不一样。

果然，她看到顾霜，两步跨到她的面前，逼得顾霜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怀孕了。”万洁倒是开门见山。

“所以呢？”

顾霜的冷静反倒激怒了万洁：“周泽已经不爱你了，请你离开他。不要伤害他，伤害我们的孩子。”

冷笑。

“就算你是他老婆又怎么样，都结婚三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样的工作狂么？”

“那你给他生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呢？想要他的钱，还是要名分？”

“要让你有自知之明，识趣一点离开他，不要再干涉我们的生活。”

这一次，顾霜是真的笑出声：“万小姐，我没听错吧，干涉别人生活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吧。”

万洁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年龄不过二十四五，工作才一年不到就遇上了周泽，为人还做不到左右逢源。面对顾霜表面上不冷不热的态度，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原本她以为是个女人听到这种消息都会崩溃，但是她显然低估了顾霜，这让她原本想要给的下马威变成了给自己设下的一道坎。

顾霜见万洁半天没说话，也料想到了这个女生这么多天跟踪自己并且今天一大早就给自己下马威的目的。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和周泽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的，你如果真的觉得他能够给你想要的，你就要等。”

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万洁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她也清楚，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听了顾霜的话悻悻然就离场了。

看着万洁的背影顾霜长叹了一口气，下一秒钟她就看到了站在法国梧桐后面的熟悉身影。

刚开始还没能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直到陈浅忆带着犹豫不决的表情走到自己面前，并且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顾霜姐”之后，才猛然想起。

那一刻，顾霜突然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大学的时候陈浅忆很喜欢咖啡，喜欢看咖啡刚刚端上来时奶泡与咖啡融合的样子，那是每一杯都不一样的。多年之后，陈浅忆已经戒掉咖啡很久了，但在今天，她看着卡布奇诺上的白色泡沫缓缓沉入杯底，没有一丝欣喜。

顾霜坐在她的对面，咖啡馆里暖黄色的灯光切着锐角打亮了她半张脸，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近况，陈浅忆都有了她们回到大学时期的错觉。

“最近还好？”顾霜开口问。

“嗯，挺好的。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案子。”说起来让人不禁想苦笑。

“早就知道你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可是真正变成了曾经想要的那个样子之后却发现，很多东西自己还承受不来。”

话题到这里为止，两个人沉默下来。

被自己看到和小三纠缠的画面之后，顾霜一路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不说自己的工作也不说自己的爱情，陈浅忆就算想打开这个话题，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虽然面对面坐着，但是两个人的距离却像是隔着银河。陈浅忆也明白，有些伤痛，无法说给别人听。

背景音乐切换到田馥甄的《小幸运》的时候，顾霜开口了：

“所以你这次是特意来看我的？”

陈浅忆点头：“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事情都不愿意说出来。”

顾霜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变了，但是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的。”

陈浅忆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谢谢你来看我。”顾霜又说，“明天就回去吧，我很好，没有不幸福。”

顾霜的声音是温润中又带着磁性的中性嗓音，陈浅忆一直觉得听她说话特别舒服，就像是夜晚的海浪触碰到岩石时泛起的波澜。

她说的“我很好，没有不幸福”，每一个吐字，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转换音调，却都那么让人心碎。

顾霜站起来离开的时候，陈浅忆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紧握杯壁的手已经麻木，内心像是没有灯塔的海洋，怅然若失。

顾霜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的时候裹紧了风衣。

车子缓缓启动，开上拥堵的高架桥。窗外，整座城市都在后退，所有建筑物都在慢慢下降。

陈浅忆看过自己曾经的光芒万丈，所以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不幸福。全世界，唯独不愿意让她，看见这个残酷世间的瞬息万变。

那一刻，顾霜知道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