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的备课并不充分,他一直焦虑着,备课的内容太多,这学期他要上四门课,七个班,自然压力很大,而好消息是他只需要突击个两个月,到了下半学期就没有课了,他又有了大把的时间,只是在胜利到来之前,他得没明没夜地准备,修改、查阅和演练,这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郑乾昨天一直都在忙乱着,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阵脚轻抚,有点不着边际,因为他一会把教科书拉过来,看了几个小节就把书推到一边,又对着PPT看,他觉得PPT还是讲课的基础,可是看了一会就卡壳了,有些内容还得去翻教材,教材上讲的不明了,他又到网上翻资料,他一会东一会西的忙活着,桌子上满是凌乱的纸张和书本,还有亮的晃眼的笔记本显示器,他的接连灌了自己两杯咖啡,黑咖啡的包装袋还零散着堆在一角,玻璃杯里还有一层浅浅的黑色痕迹。他的眼睛红肿着,眼泪流着,让他的鼻头也有点酸疼,他又抽出几张纸擤鼻子,把它们揉成一团又堆在一个角落里,在纸与纸的间隙里,零零散散地罗着他从手指上就下来的撕皮,他一道紧张的时候就有个毛病,扣自己的手指,他的拇指经常被扣的血淋淋的,皮肤白的一片粉的一片,像拼起来的样子,郑乾最近明显扣手指更加急促和厉害了,他的皮肉里头出了隐隐的鲜血,他扯下一张餐巾纸盖住,纸上就突出一团鲜红的血渍,然后很快就变得暗红。他把它们柔道一边,还是堆放到那个角落里。
他的头发还摸着油,那种防止脱发有些刺鼻气味的油腻腻的液体,把他的头发粘到一起,凝固了龙城了一个高塔,一撮一撮地立着,他从一个化妆的小镜子里看到自己的面目,头发立着像山,眼睛红肿,鼻头青红,胡子叉子的青灰色盖在下巴上,他的皮肤吭吭哇哇,还有几个雀斑甚至老年斑一样恶心的棕红色的斑点,他的状态不太好,他的眉头上拧成了三道褶,每道褶里都藏着幽深的怨念。
他不知道问什么就是看不下去,就是在地上打着转,就是不能把那焦虑的心安静下来,他的压力大吗,他自己掂量掂量也不大,但就是不愿前行,甚至有点自暴自弃。
他开始看动漫,看着里面的人故作玄虚,然后突然暗下来的场景,和迅疾的公式,还有狰狞的呼喊,郑乾被那些粗糙的情节拖拽着,好像这些东西比较备课本身更有意思,更能消磨时间,更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只要不去想备课的事情,好像就不复存在了。
郑乾的桌子一片凌乱,垃圾到处到是,纸张到处到是,餐巾纸团成了一个个白色的球,像一个个的眼白无神地望着他,把他整个身子都弯下来,他踏几乎疯狂地把自己投进去,那些无聊的动画,可怕的拖延让他喘不过气,他觉得课本是恐怖的深渊,动画是空气,可是越呼吸,他越往深渊里去了,有时候,只有向死而生。
郑乾是突然间决断地停止下来,他把桌子都收拾好了,跑了一杯浓郁的普洱茶,然后开始看书,然后开始看PPT,接着是视频,他按照固定的顺序一步步地走,不再彷徨,不再犹豫,不再挣扎,他学习到深渊里呼吸的技巧,好像就畅快了一些。时间很快,他抬起头的时候,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基本上把讲课的内容过了一遍,心里仍然惶恐的,但是比之前减轻了一些。
郑乾的惶恐来自于希望,他太希望出色了,而希望就给他无限的压力,这种带有哲学意味的反思让郑乾更加冷静地看待自己。
那在希望与不希望之间是否有一个平衡,就想一条高高隆起的抛物线,一定得有一个精确的控制,不多不少在拐点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值,毫无意味,通过两个小时,他在向拐点进了一步,否则那些忧虑也不会凭空就消失了。
可是还有几个问题他不甚了解,不了解的东西,郑乾是不会给同学们去讲的,他觉得这样轻的食不负责任,重的食误人子弟。
可是时间,该死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在他反复的内耗中耗光殆尽了。
郑乾还得把他凌乱的头发好好洗洗,第一天上课,他应该有一个整洁的仪态,这是基本的职业操守。
外面走廊的灯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他的办公室还亮着,一种害怕从心底幽幽地浮上来,好像一门之歌的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的魔鬼,他们都在盯着郑乾办公室的灯光,跃跃欲试地,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一次突然的突袭和绞杀。郑乾慌还账张地把灯关掉,这样他就融入黑暗里了,只要在黑暗里,他就不会太明显,就不会被那些鬼鬼祟祟的眼睛所注视。
他又撑在电脑前看了半天PPT,把要讲的内容从头又过了一遍,有几个问题似乎霍然开朗,至少能把自己的理解蒋一帆,他的下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冷风从裤衩里从下往上钻,他不时地跺跺脚,在黑暗里,笔记本的屏幕还在忽闪闪的,快半夜了,郑乾决定结束了,备课就到这里吧,再往前一步也是这个样子,这条抛物线是一条平直的线,或者他正在经历一个记斗的坡,他没有时间来跨越了。
郑乾钻进睡袋里,把睡袋的帽子垫在头底下,他不肯呆在头上,通常他都是把睡袋帽子蒙在头上的,只留两个鼻孔出气,他太担心把子的头发搞乱了,明天一早,早上八点,他可没有太多功夫再来整理整理头发,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的时间,他要洗漱起到解决早饭,然后是一杯咖啡,最重要的咖啡,他得打起精神来,他的课堂,他的学生,管他听课还是不听课,他得把自己沉下去,沉到每个字眼里,这就是向死而生。
更何况,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郑乾撇撇嘴,这一夜他半睡半醒。
结果,没有想象的好,也不差,课郑乾打90分,但是对听课是另一回事,郑乾跟听课的领导简单聊了两句,但是明显它的聊天技巧还不好,他太卑微了,郑乾一直念念不忘,以至于在办公室桌子上,每当想起对话的场景,他都要大吼一声,要把那种抑郁从胸腔里喷射出去,他的对面的同事总是惊恐地望着他。
也就那么回事,真就那么回事吗,有些问题就在挣钱脑海里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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