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day

“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15岁的乔伊眯着眼，脸上是甜甜的笑。

01.

刚上中学的第一次早操，个子矮矮的苏菲站在了女生队伍的第一个。想当初，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转来了一对双胞胎，个子比她矮那么一点点，因此原本站在第一个的她站到了第三个。

没想到上了初中，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每个周一的清晨，她又要开始站得笔直去面对老师的审视。

做早操时，有个向后退一步的动作，苏菲的步子迈得有些快，踩到了后面同学的脚。她回头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抱歉，迎面遇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女孩笑着说没关系，一张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这样一张脸，让苏菲想到了蛋糕店里摆放着的草莓蛋糕，味道很甜，很香。

早操结束，回教室的路上，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交流了几句，苏菲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乔伊。

后来在某一次的班主任调整座位后，苏菲和乔伊成了同桌。这也是苏菲真正开始了解乔伊的第一步。做数学题，乔伊总能找到最简单的方法，作文里也常常会有大段大段华丽的句子得到语文老师的称赞。

乔伊告诉苏菲，她常常在被窝里看网络小说，看到喜欢的句子，都会记下来。

有次数学考试前，苏菲见乔伊不停地打哈欠便问她昨夜几点睡的，乔伊说看小说看到了凌晨四点，想体验一下“凌晨四点半，看到海棠未眠”。

可那次考试，乔伊依然和往常一样，考得很好。而苏菲的数学成绩就和她本人一样，普普通通的，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02

初中时的同桌之间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引力，导致两个人常常一起去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部，甚至放学回家也会结伴走一小段路。

课间十分钟，苏菲最喜欢的事还是去小卖部，不过这一次她是一个人去的，因为乔伊正在攻克一道数学题，有点难度，苏菲放弃了数学题，奔向了她的酸奶。

小卖部里人挤人，大家都排着队慢慢往收银台挪动，等排到了苏菲，她拿起一瓶酸奶，轻声询问老板酸奶的日期在哪里。

“在瓶盖上。”从她的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个个子比她足足高一个头的男孩，黑色慵懒的头发，一双狭长的眼睛，有着干净阳光的笑容，像青春里每个女孩都会梦想遇见的少年。

苏菲愣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付钱给了老板后，就跑出了小卖部。她故意放慢了步子，直到那个男孩走过她的身边。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裤子口袋里，迈着大步朝前走着。

“叶川，你等我一下啊！”另一个男孩追上他。

原来他的名字叫叶川。那一刻，苏菲突然想变成一个可以被人注意到的人，即使只会被一个人注意到也好。

当天晚上，苏菲做了一个梦。梦里，在开满花的路上，有一辆已经开动了的火车，苏菲追赶着火车，想要跑上去，突然车门打开了，一个男孩笑着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他有着叶川的模样。

后来好几次，苏菲和乔伊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她还是会买酸奶，但不会再问老板酸奶的日期在哪，也再没遇见那个叫叶川的男孩。学校是很小，但缘分也是很浅。

03.

全年级的期末考试，乔伊考了第一名。班主任组织班会，让乔伊上台给大家分享一下她的学习经验，苏菲在台下为她鼓着掌。乔伊热情激荡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教室里，苏菲想：“学霸”就应该是像乔伊这样头顶光环的人吧。

那天之后，乔伊和班主任的合照就被贴在了他们班的教室外面。照片上班主任脸上是中年大叔油腻的笑，他身旁的乔伊腼腆地笑着。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乔伊的抽屉里常常会出现几袋零食和各种颜色的信封。乔伊会和苏菲一起分享这些零食，偶尔也会分享信的内容。

这些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情书。情书里总有些句子会逗得两个女孩一起哈哈大笑。

但乔伊从来不会回信，她会把这些情书装在书包里，放学路过垃圾桶时，毫不犹豫地扔进去。

第一次看见乔伊扔情书时，苏菲阻止她，“这些信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写的，就这样扔了，不觉得可惜吗。”

“有什么可惜的，又不是我喜欢的人写的。”乔伊一脸不在乎地说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苏菲好奇地问道。

“我喜欢的人啊！要有梁朝伟的眼睛，吴彦祖的鼻子，古天乐的笑容还有周星驰的幽默，哈哈哈.......”

“你做的梦可真香！”

落日的余晖下，两个女孩一起在垃圾桶前哈哈大笑，快乐得像两个小傻子。

可这快乐本身却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心里的一口叹息就能吹散的雾气。

04.

“你们知道吗？叶川在追乔伊呢，”

“听说叶川已经跟乔伊告白了。”

“真的吗？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细节......”

.......

这是苏菲第一次听八卦听到一半听不下去了。她起身往教室外走，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

“哎呀！”刚一出门，就撞到了人，她立马晃过神来，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没事，”是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面前的人是叶川。

“同学，你认识乔伊吗？”他礼貌地问道。苏菲心里刚刚飘起来的一朵云，瞬间化作了雨。

“认识。”她尽量用平静又温和的语气回答道。

“那你可以帮我把这交给她吗？谢谢你啦！”叶川的嘴角挂着笑，一个浅蓝色的信封交到了苏菲的手上，信封上有着一阵淡淡的柠檬香气，让苏菲想起夏日里柠檬汽水的味道。

“乔伊，这是叶川给你的。”，苏菲抿着嘴，把信封递给乔伊。谁知道乔伊看都没看就把信封丢进了书包里。苏菲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看一下吗？”

“没什么好看，都是差不多的，你知道吗，昨天有一封信里写的是‘今天的我好累，因为昨天在梦里追了你一晚上’看得我的鸡皮疙瘩......”往常的这个时候，苏菲会被乔伊逗得哈哈大笑，可是这一次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反而有点想哭。

苏菲趴在桌上，把头埋进了胳膊里，耳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失落、沮丧以及悲伤从她的心底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她想：或许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像乔伊那样耀眼。那个梦里朝她伸下一只手的少年也终究只能存在于梦中。

05

化学课的时候，乔伊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苏菲，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苏菲，我的生日马上要到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她的话语伴随着凝结在空气中小水珠飘进了苏菲的耳朵里。

“好啊，你想去哪里玩，”面对乔伊的邀请，苏菲从来都不会拒绝。

“去我家附近的一个公园吧，天气预报说那天可能会下雪，我喜欢下雪的天气！”乔伊的声音充满期待。

“叮叮叮！”下课铃响了，这是最后一节课，大家整理好书包，陆陆续续地朝教室外走去。苏菲清好了书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乔伊。此时，她的目光越过身旁的乔伊，停在了教室外一个高个子的男孩身上。

乔伊的书包也收拾好了，她拉了一下苏菲的胳膊，说道:“走吧！”。乔伊拉着她往教室门口走去，苏菲的步子变得有些拖沓无奈。刚走出教室，两个人就碰见了叶川，乔伊经过叶川身边时，步子没有丝毫的减缓，叶川对她而言就是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乔伊！我喜欢你！”叶川朝她喊了一声，声音清晰响亮，但透着一种专横。

这个声音突然把乔伊扯住，她感觉步子变得沉重起来，她想回头看看这个男孩。

可这时，身边的苏菲像加满油的小汽车一样，拉着乔伊飞快的向前跑，在很多人诧异的目光之下，她们跑出了校门口，跑到了大街上，空气中飘动着一股手抓饼的酱香，以及炸鸡排油腻腻的味道。

“你跑什么呀！”乔伊喘息着问道。

“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不安，就想跑，”苏菲低着头，眼里氤氲着一层水汽。

“哎！你这都让我没有机会拒绝他了.......”乔伊无奈地说道。

“拒绝...你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他吗？”

“当然！我又不喜欢他，当然要干脆地拒绝呀！”

“可是...可是你都不了解他，你怎么知道....”

“哎呀！他没有梁朝伟的眼睛，也没有....”乔伊嬉笑地说道，唇角绽开的两朵小花格外地引人注目。苏菲望着乔伊，深红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06

乔伊生日这天，苏菲带着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在她们约定的地方等她。这一天并没有下雪，晨曦薄薄地洒在大地上，苏菲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左肩，她往左边转头，乔伊又跳到了她的右边，嘴角挂着调皮的笑容。

“走吧！我们出发吧！”

“等会，”苏菲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耳罩，递给乔伊。

“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乔伊眼睛一亮，接过耳罩直接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她拉着苏菲走向那个她常常会一个人去的地方。

两个女孩手挽着手，在公园里闲晃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天上的太阳就像是冰箱里的发光的大灯泡。

“你看！那里有一对情侣在接吻啊”乔伊笑地很放肆。

“你小点声，会被别人听到的，我们快走，被人看到好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他们都不觉得尴尬呢，”

苏菲还是拉着她走掉了。乔伊笑着，仿佛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胆小呢，苏菲，”

“我只是不喜欢看别人接吻。”

乔伊的笑声停下了，缓缓地说了一句“我也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是吗，但是能有一个可以接吻的人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或许吧，我也没有尝试过，但我见过的都不怎么幸福呢”乔伊的嘴角添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路过一家冰淇淋店。乔伊问道，“要不要吃冰淇淋，冬天的冰淇淋格外美味哦！”

“要吃啊，我要吃草莓口味的！”

她们两人坐下来，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淇淋，冰冷的奶油入口即化，很甜，很甜，苏菲看着面前的乔伊，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像个小孩子，冰淇淋沾到了她的鼻子上，苏菲递了张纸给她，可是她却直接用手将它抹掉了。

“你还有什么生日愿望需要我帮你实现的吗？”苏菲看着乔伊问道。

“你送我回家吧，我想要有个人送我回家。”

到乔伊家楼下时，她朝苏菲摆摆手，“苏菲，再见啦！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

苏菲笑了，心想：生日每年都过，或许我会忘记吧。

06

某一天开始，好像就是苏菲陪乔伊过完生日后开始的那个新学期，乔伊和叶川在一起了。

苏菲和乔伊还是会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部，但是却很少再一起走一段路回家。

大多数放学的时候，叶川都会在门口，自然地接过乔伊的书包背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和乔伊一起笑着对苏菲说着“再见”。

刚开始，苏菲还觉得有点难过，可她知道，像叶川这样的男孩就算不和乔伊在一起，也不会喜欢上像她这样中规中矩，性格中没有一点亮点的女孩。而乔伊却是个光环的人啊。

可是苏菲却不知道乔伊从来都不喜欢叶川，她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只是因为苏菲的那句话“有一个可以接吻的人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乔伊不相信，她想要自己验证一次。

小时候，她看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中的她们接吻，拥抱，笑得很甜蜜。

可是在她7岁生日的那一天，她的父亲陪她吹完生日蜡烛后，就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从此再没有回来。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直到中学遇见苏菲。

她喜欢看爱情小说，小说里的男主女主，也常常是刚开始很甜蜜，但是结局总是悲伤的，很少有人幸福到最后。

乔伊理解的幸福，是苏菲在课上从桌子下面递给她的蛋挞，那是苏菲的妈妈做的，非常好吃。

是每次她们回家路上分开时，在路口等着苏菲的爸爸，让人非常有安全感。那才是乔伊一直都很羡慕和拥有的幸福。

后记

初中毕业那天，大家一起照毕业照。

乔伊站在了苏菲的身后，轻声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苏菲，你是喜欢叶川的吧。”

这一次，苏菲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望着摄像头，眼神变得游离而空洞。

之后，她们去了不同的高中，上了不同的大学，再没有过联系。

只是偶然的一天，苏菲打开她的QQ空间，发现了一条有关乔伊的新动态：朋友，祝我生日快乐。

这一天，苏菲也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那个说记得的人真的会一直记得吗，那个以为会忘记的人，又真的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