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的记忆是一群医生推着一张轮床, 急匆匆地跑着。画面非常干净简洁。鉴于我出生在一个连电都没有的小镇上,记忆中的这个画面就有些科幻的性质了。
听奶奶说,12岁之前的孩子都有天眼,能看见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种心理暗示,我小的时候特别怕鬼。我总是看见一排灰黑色的石像,高大、冰冷、僵硬,一点点地靠近我,又在无限接近我的时候消失。后来看《神秘博士》中,哭泣天使那一段,觉得有些类似。就算我现在闭上眼睛,依然看得见,不过儿时那种恐怖的感觉已经不在了。
因为这种恐惧,晚上我睡不着,总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捂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再偷偷撩开一个小缝,换点空气进来。后来我发现,把眼睛用力地压在枕头上,压到自己眼冒金星,然后会看见其他的东西,彩色的,在空中飞来飞去。直到我12岁生日之后,我才再也不用捂头,睡眠也开始安稳。
从心理学上说,我可能把对妈妈的负面感情分裂成了石像或是鬼怪。
因为,我记忆里,父母从来没有抱过我,相反弟弟是在父母的怀里长大的,有好吃的也会偷偷给弟弟。只要我和弟弟吵架,不问原因,指定是怪我没有姐姐样,不知道让着弟弟。小孩子非常敏感的,我弟弟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一有不如意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即使我离着他八十丈远,他也诬陷我打他,跟匆忙赶来的母亲告状,我就会挨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他在母亲身后洋洋得意对我做鬼脸。所以,我很小就知道什么是气到抓狂,也特别恨那些歪曲事实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我六岁就会自己做饭了,因为有一天,我把我妈气到了,她带着弟弟去姥姥家,一天没回来,后来我发现她还带着弟弟照了许多照片。总之,我一个人在家,哭够了,饿了,就自己蒸了有点硬的米饭,还炖了豆角。取出自己吃的部分,剩下的都放在锅里热着。等家人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吃。说实话,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感觉挺舒服的。
我曾问过妈妈,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家的。她诡异的一笑,说我是捡来的,要是不听话就把我扔了,从哪里捡的就扔哪里去。我问她弟弟也是捡的吗,她说也是。我又问是在哪里捡的,她说是在垃圾堆。那时候大人聊天不怎么背着孩子,我也听他们说起,谁家捡了个小子,谁家谁家捡了个姑娘。所以对这一点没有什么质疑,伤心的时候会想,要是运气好点儿,被好人家捡到就好了。
上学前班的路上有一片玉米地,有一天路过的时候我看见很多小孩围在那里,凑过去一看发现是个死婴,我又惊又恐,没敢细看,赶紧跑掉了。我们那里有个奇怪的习俗,八岁之前的孩子是不能埋到祖坟里的,只能弃尸荒野,连口棺材都不给。
那些年计划生育查的特别严,超生就等着被抄家吧,还听说过怀孕八个月,被抓走去做引产的。
我弟弟是交了罚款的,但直到弟弟上学,后来有政策说农村第一胎是女儿,可以生第二胎的,家里才给我俩上户口。在这之前,一有风吹草动,我和弟弟就被送到邻居家,亲戚家之类的。
还有一个冬天,上学路上,路过一片小河沟,我边走边滑,猛然看见一个死婴冻在冰上,那是第一次近距离地去看,我被吓病了。看着父母和奶奶,为我忙前忙后,忽然生出了感恩之心,再也不想被别人捡走了,当时觉得要是父母没有及时把我捡走,我就成了冻在冰里的那个婴儿。
我爸是在奶奶40多岁的时候生的老小,一家人都惯着他,也接受过高中的教育,可惜一切事情都有父母和兄姐代办,也就没培养出什么责任感,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我妈总说她千挑万选,捡了只破灯笼。家里大事小情都得她做主,她挑头。我爸有烟,有酒就行了,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
从小我和弟弟都在妈妈这一边,现在想想我爸也挺可怜的,他在这个家里是被孤立。我参加工作后,有半年没回家,闲聊的时候我爸说道,人回不回来都行,钱回来就行。也许是为了赌气,我基本不给他钱,但会偷偷给我妈很多。结果我每次回家过了三天就要和我爸吵架。事实上只要我和我爸的关系一有缓和。我妈就会从中作梗。这几年看心理学,明白父亲也许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但我这些年都是通过母亲的眼睛在看父亲。应该从女儿的角度去看,所以这几年我们的关系好了许多。
我妈依旧会说很多我爸的不好,但我知道,她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和不满。我会适当安抚他的情绪,但不再认同她的话。
我妈和邻居那些八卦的人还是不一样的,她不喜欢传瞎话,不参与八卦,但是争强好胜。从外地嫁过来,也没什么闺蜜。谁告诉她什么不能对外人说的话,她都真的没有外传,但都说给了我,我其实是我妈的树洞。
她会跟我说对父亲的不满,对生活的绝望。她常说生活没意思,聊无希望之类的话,说为了我和弟弟才坚持活着的。以至于我在上学之前想得最多的事是怎么死才没有痛苦?
我喜欢学习喜欢上学,其实也是一种逃避,逃避妈妈转嫁在我身上的负能量。我学习成绩不错,确实让我妈很开心,因为搬家她才失学的,她总说自己没有念够书,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和弟弟上学。
还想起
我第一次看的恐怖片是动画片《促织》,聊斋里的一个故事,讲一个小孩,不小心把进贡用的蟋蟀弄死了,由于害怕就跳了井,然后魂魄变成了只屡战屡胜的蟋蟀。小时候的我觉得非常恐怖,不大理解怎么可以跳井怎么可以变成蟋蟀?
第一次看的恐怖电影是《超人》,里面有一段机器把人抓住了,然后改造成了机器人。机器把人的眼睛鼻子割开那一段,就像动态图一样不停的在我头脑里回播,白天晚上闭上眼睛就是,我整整被这个片段折磨了三天三夜。用尽了各种方法,最后不再逃避,而是认真的一遍一遍回想,从恐惧的缩成一团,到可以放松的睡着,他让我明白两件事,一是逃避没有用,要认真面对才行;二是电影分级是多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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