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病房的时候,我岳父还在输液,瓶子里还有半瓶。护工老马并没有在屋里,我们感到很诧异。邻床的家属,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说:大爷又输液了,我一直盯着呢,老马和我们家老头出去看跳舞的去了,刚走一会儿。
我和我爱人忙说没事没事,心里或多或少都在琢磨,这怎么可以呢?老马是我们从正式的劳务公司招来的专业护理,一天200元的标准。他的作用可不仅仅是看个液、买个饭那么简单,他有力气、抬得动病人,会操作、并且看得懂心脏监护器之类的设备,看得出病人的病情变化,熟悉医院的病室和各个科的大夫,他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替代的。
这样重要的人,怎么能脱岗跑出去看跳舞呢?
我们什么也没说,因为,我们不是巡视组搞突击查岗,而是专门跟老马谈解约的事情。
我拨通了老马的电话,那边一阵彩铃传过来,唱了将近两分钟,无人接听。也许他没听见。
临床的女人说,可能外面比较乱,然后她跟我们说我们岳父今天病情好多了,精神状态也好,言下之意,现在护工不在也问题不大。
我接着拨老马的电话,振铃两声后,电话挂断了。老马一定听见了,显然在考虑怎么解释这个事。
那女人用他的电话拨通了她男人的电话,里面很嘈杂,一会儿就挂断了。我说不着急,等一下吧。
过一会,我的手机响了,老马在那边嚷道:来了、来了,在电梯呢,在电梯呢!
又过了十来分钟,老马匆匆走进病房,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解释:我来了个老乡……。我说老马你来一下,跟你说个事情。
我们在电梯旁边谈话,老马很紧张,脸色通红盯着我。我对老马几天来的表现进行了充分的肯定,说有他的照顾,我岳父恢复很快,我们很感谢他。然后,我告诉他明天就不用来了,以后我们自己可以照顾了。
老马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显得很为难,说:您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个时候,临床的家属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老马向对方打了个招呼,以示刚才他们并不在一起,他需要把去看朋友的戏演完,进一步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假装没看出来,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狡黠之处,我不打算点破。
我告诉老马,不要有别的想法,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可以直接跟他的主管老卢通电话,告诉老卢赶紧给老马派新任务。
老马立刻掏出了手机,告诉我号码,他想听我当面跟老卢怎么说。或许他很害怕我会跟老卢告密,那样的话,他也许会被解雇,或者会被扣钱。
我连拨两次,老卢的号码无人接听。
老马仍然迟疑着不动,他说,您晚上跟我说不用我了,就怕明天主管来不及跟我派活啊。
我干脆取出两百块说这样吧,我也不找你主管了,我预支你明天的工钱,不过你明天不用来了,这钱也不用交公司,明天放个假。算我补偿你吧。你就告诉你的主管我们不续约了。
老马没料到我们这个举动,他接过钱来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回到病房,一屋子人盯着看我俩的表情,我们若无其事,叮嘱我岳父几句,和临床寒暄几句出来了。老马追出来说: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岗。
刚下楼,老卢打电话过来了,得知我打算解约。老卢立刻表态,是不是老马让你们不满意,你放心,你跟我说,我跟你解决,包你满意。
我赶紧否认,继续说了老马几句好话,确实,这话不完全是违心,除了晚上偷偷跑去看广场舞,其余时间老马还算比较专业,也还忠厚老实。
我告诉老卢,我们没别的想法,我们是本市人,如果病情不是那么危重,病人可以活动的话,家里有人完全可以照顾,现在我岳母一天一趟,公交两头都要走很远,也很辛苦,呆在这里反而可以歇一歇。最后,我把老卢公司狠狠夸了一通。电话那边的老卢心花怒放说,没说的,有事您找我,发票没问题。
回到车里,我爱人说,你都跟人家磨叽什么了?我说,口头表扬呗,人走情意在,人在江湖飘,何苦斤斤计较,放人一马,海阔天空。走遍天下没仇人,多好。
我爱人说:老马这个晚上睡不好了,他一直没听见你和老卢的对话,这个觉睡不踏实。我说,那也没办法,要怪,就怪广场舞大妈。
我俩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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