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盛开

       盛开，充满蓬勃、繁华、绚烂和圆满，像春色的妖娆，恣意奔放着欢喜。人生是一片静默的植物园，说是静默，其实非也。因为那些我们平常无心留意的细节，正缓缓地拉出一支旋律，浸润着大自然的声音，如天籁，在广袤的大地回响。

        说到盛开，我们总是会想到花朵，青蕾茁枝，而后静静的吐蕊，娇羞着悄悄的绽放，如泼墨的丹青，精制的嫁衣，这过程，让风月修剪的层次分明。

        人生的盛开，亦是如此。曾经很多美好的事物，但凡不刻意去留的，在多年以后，却让时间的锄刀在心田刨下了一隅阡陌。年轮不停地旋转，转走青春年华，纯真年代；年轮又不停地转，转来两鬓斑白，青丝暮雪。一路走来，那些酸甜苦辣、欢笑泪水在人生的调色板上，或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和人生，精彩亦好，平淡也罢，其实最具意义和价值的，是你的真实和经历。这世上，要快，快不过时间的流逝，一抬头一回首的功夫，如白驹过隙，才抱怨，光阴无情啊！日子一天天地爬，像人的体格，若是健硕饱满的，尽可欢腾着挥霍；倘若体弱多病，虽已苟延残喘，也是会留恋那最后一缕金色的阳光。对美的仰慕，人人都是平等的。很多时候，于春华秋实的交替中，我总有种恍惚和错觉，像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穿越。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春天开花，秋天结果，逻辑性极强的因果关系。佛教讲因果涵盖了三生，前生、今生、来生，前世所修，今世所受，有得有失，最终佛以善为缘，善恶终有，这又好似天理。说佛家行善，也是如此吧。

        曾去云南旅行时，在一座大山下的农庄小作休憩。正是炎炎夏日，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躁热，远处山峦起伏，绵延不绝。农院左侧是一块用土坯垒起来的坝子，主人用当地特制的工具夯得很结实，以应对暴雨的侵袭。我站在土坝子上转了一圈，正欲离开时，却听见坝子下面的边沟有滴水声传来，“嘀嗒嘀嗒”地很是清脆。循声望去，在坝底旁边的沟沿上，一个石土丘罩住了土沟，石土壁上正渗透着水洼，一团一团的散开着，顺着崖壁往下滴着水珠。在那偏僻的山区农舍，让我惊艳的，是沟边盛开着一株不知名的花朵，椭圆形淡绿色的叶子，花瓣或是粉色镶白，或是紫色镶粉，那么清丽的独自开着，像正赴一场极具高雅的盛宴，安然的摇曳在沟坝上，不知为何，我竟有种感动和酸涩。这盛开的美丽，来的那么突然、朴实却又落寞，多少人错过了它的芳华和美丽，错过了一季又一季的热烈和期盼。我似乎感受到了那株花枝的颤抖和泣零，是喜极而泣么？这美丽的花朵，在盛开的季节，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伫足凝望，聆听它那蕴藏深远的花语，也该是一首美的心碎的情诗吧！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近半生的漂泊和跋涉，青春年少都付诸了仓促的时间和零乱的脚步，只剩无数个零星的片段在来回交替拼接。

        闲时看英国作家西蒙.范.布伊的《美，始于怀念》，有很深的体会。他说“爱如人生，但比人生更漫长，我们活在这个天堂，却不知这就是天堂。”我当时看了，沉默许久。确是，爱比人生漫长，人生耗尽时，皮囊俱焚，魂飞烟灭。而爱不同，爱是无形的，是时间的影子，是对年轮的祭奠，不会随着肉体的消散而淡去，当你若干年后不经意间被某个事物而触痛心灵时，那一刻，爱已复苏了。为爱盛开，也许是一场浩劫，随时被灼伤，已是寻常，尤其是进行一场罕见的盛开，那势不可挡地热烈，足够将两个灵魂消失殆尽。张爱玲最美的盛开，是从胡兰成第一次上门拜访她时吃闭门羹开始的，只是有点遗憾，在这场爱情角逐中，若以爱的名义定格，难免显得有些单调和凄凉。因为一个人的盛开，容易疲惫、颓废和绝望，最终将心门封闭，心门封闭意味着情感终结。如果硬是要找出一个人来对抗一个人的盛开，那就是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爱。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金岳霖呢？

        无论如何，当这个世界对情感道德日益麻木不仁时； 当战争的硝烟经久不绝地弥漫在所谓的和平年代时；当天灾人祸不请自来时，罗伯特．詹姆斯．沃勒曾在《廊桥遗梦》的开篇里这样说：“我们的知觉都已生了硬痂，我们都生活在自己的茧壳之中，那些伟大的激情和肉麻的煽情之间的分界线要如何来界定，我无法确定。”我以为，途经一场爱的盛开，都是一件极具奢侈的事情。倘若这个浊世还有纯净存在，那一定是人类最后一滴忏悔的眼泪。

        一路盛开，且开且珍惜。

2018.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