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月亮恰到好处,在你的病号服上落满了温柔的光,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离开的时候没有亲口说声再见。
病号服是这人间最憔悴的衣裳,可是,那天穿着红色病号服的你,像格外投射到医院天窗下的一缕阳光,在我的心田,盛开一朵离天最近的格桑花。轻轻地,你从我的眼前走过,你留下的微笑,让我得未曾有,在朝花夕拾的境界里,得到了心灵的慰藉。我目送你的背影消失于我的眼帘,忽而,我觉得那红色的病号服是上天赋予你的美丽嫁衣。我想,那来自于神光的慈悲,一定会保你万全。
我趁着暮色推开了病房的门,安静的白墙,安静的白床单,安静的你,皆为我喜欢。当我踏进病房的时候,我脑海里闪过的一千幕场景全部泯灭,你没有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无望地看着天花板。也没有口唇发白,无力地渴求一滴水。你轻轻地坐在那里,轻轻地喝着粥,面容的颜色,像雨水洗过的桃花,淡粉色,不浓也不艳丽。我站在床边,全神贯注地看你,任凭周围的人在不停地说话,对白,我从没有停止好好地看你。就这样,我想起了手术室,那个走廊,手术台,那盏无影灯。
一双手,可以把血脉和温情相互传递。那时的你,手一定是冰凉的。与亲人告别,当手术室的大门闭合,你眼前的所见就是一个彻底的陌生世界。像一株蒲公英在狂风中吹入大海,心里仅有的,只是迷茫和惶恐。那时的你,像沙漠里孤行而迷路的过客,你需要抓住一根稻草,需要一只温暖的手。你在走廊顺从地走着,你内心的紧张像你纯净的目光,躲闪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相似的人。手术台前,灯光通明,满目的器械像一阵阵冰凉刺激着你更加紧张的心情。躺在手术台上,紧张并没有丝毫的缓解,当呼吸面罩扣在你的脸颊,当一支支麻药顺着你的静脉流淌,你便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你的呼吸,你的笑容,你的目光,都只在你的梦里美好。无影灯关着,荧屏的光更加透亮地折射出你的五脏六腑。可是,那一刻,我依然希望无影灯全部打开,因为,无影灯下,我对你的爱纤毫毕现。
来自你朋友爽朗的笑声,把我的回忆牵引到了眼前。你躺在病床上,像一河缓缓的流水。这是第一次这么近与你对峙,你目光的干净融化了我心灵所有的不洁。时间在身边不断地走过,我待得也越来越久。那时候,我心里和口中各说各的,只是,你听到的,是我口中倾吐出的言语。那时候,心与口像是钢琴的黑白键,只是,心底的那段话,是往复不停的伴奏,四个字或者三个字而已。其实,在一个人心底深重的告白,就是一座沉稳的青山,假如,不经过阿坝州那样的地动山摇,又怎么肯轻易说出口。可是,人往往总有遗憾,而这遗憾,都因为没有好好说再见。
我总不喜欢好好说再见,因为,我总希望再度相见。可是,当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心中蒙尘,终于发现,日出日落,花开花过,我和你好久不见。
闭上眼,我的梦是一身红色的病号服。在梦里,满天的星辰托起了花一样的新娘,你身上的红色病号服变成了美丽的嫁衣,而我,坐着月亮船,在银河里划桨而来……
红色病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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