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娥失踪事件】
我在认识常娥的时候,她也初一。
坐在班级靠窗的第三排,喜欢用语文课本挡着老师,躲在课本后面睡觉,理由是语文课本表面积更大,遮不住头发也但能遮住她的脸。
她的真名叫做什么我其实忘了,当时知道是姓常。
上课的时候,她鲜有认真听讲。
英语课多在上午,黑板上粉笔沙沙作响,她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弄来的一大堆旧书,封面是一个英国贵妃,上面写着《pride and prejudice》。
地理课的时候,头发斑白的地理老师在上面讲日食,月食的起因。
月亮,地球,太阳,三点共一线,月球挡住了太阳照射在地球上的光亮。
她当时埋着语文课本,在下面睡得正香,被地理老师发现,严厉批评,罚站用了整节课。
语文课则更,无以复加,几乎将近一半时间是在睡觉,剩下一半时间看小说,抽屉里面《琼瑶小说集》她那有全版,被电视剧播放的,没被电视剧播放的,应用尽有。
偶有一次,我看着她,津津有味翻着书页,瞟了一眼,《朝花夕拾》四个大字。
“喂,那谁,你不是只看言情小说的嘛,大鲁迅你怎么也读起来了。”
常同学暂停了下来,指了指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我看了看,【作者;亦舒】。
丝毫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常同学自顾自的又钻进书里面。
那个时候我们都初一,被分到一块,就坐在一起,成了同桌。
常同学和其他女孩子格格不入的性格显然让我感到异样。
我因此和她话并不多。
她问我最多的一句是“现在几点了?”
起初我把手表拿到她眼前,她哦了一声。
有一次我看了电子表上的时间,告诉她,“还有13分钟。”
她微笑的坐起身来。
似乎,这是对我帮她算好数字,不用做60进制的加减法表示的谢意。
所有上课过程中,黑板以及老师上课所讲的“重要题型”,“必考送分题”,对她来说,都是一瞥。
就像,一个人在看报纸,看书籍,偶尔一个段落结束,突然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中学时代的考试,我总有一种错觉。
譬如说,填写英语答题卡,好几次考场出来我都会感觉,答题卡有个完形填空忘了写。
或者,数学试卷,选择题的答案忘了写在总答题卷上。
这种错觉,尽管从来没有真正的出现过一次。
但却总是在每次考试结束后第一时间冲入我的大脑。
我想,可能,我对自己,不够自信吧。
不久之后,我便发现,因为占着地利之故,可能我竟是和她说话最多的一个人。
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人,真的跟她连一句话都没有。
在学生和老师眼中,她实在是太内向了。
体育秦老师软磨硬泡,动用了全班所有班干部外加女生宿舍宿舍长,做她思想工作,都拉不走她离开教室一步。
依然自己看自己的书,偶尔拿出笔算算题。
秦老师说,“是头牛,也拉走了嘛。”
班主任在开学第一个星期让班长李大大统计校服名单,后来校服发下来了,硬是活生生的少了一个,后来去翻开统计单,发现漏掉的人就是我的同桌常同学。
为此班主任把李大大骂了好几遍。
李大大满脸委屈的辩解,”老师,我统计之后,交给你审核了啊。”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不久,班主任就提出了班干部“名次优先”的选举制度,据说因为其他所有任课教师都赞成这种制度,我们被强行更换班干部。
这次期中考试其实是升入初中后第一次重要的考试。是要分名次寄到家里给家长看的。
我的成绩还不错,前十。
常同学第28名,班级的正中央。
不上不下,不高不低。
如她平时一样,不声不响。
如果不是她的同桌,你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成绩的异样。
为此我特意把她的三张试卷借来对比。
数学35.语文90.英语95.
如果不是她的同桌,你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成绩中游的学生,竟然是班级语文和英语双科目第一。
是的,很难相信。
李大大班长这个时候还没有被撤职,但两个星期后他就因为考试成绩达不到班主任的要求,被迫从班长岗位上离开。
很难相信这位话多外向自来熟的小胖子班长会突然变得忧郁起来,从此一蹶不振,时常成为我们班级的成绩垫底副班长。
是的,很难相信。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晚自习,赶上了十五的月亮。
班级很嘈杂。男生们议论纷纷。
NBA新赛季开赛第一周,艾弗森运球过人,如日中天,姚明刚进去联盟的第二年,稍有起色,姚鲨对决属于名义上的经典之战,尽管姚明扛不住鲨鱼的重量,但也能看到,奥尼尔有很多时候也拿姚明没有办法。
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这三个人会在许多年后的一天,一起进入NBA名人堂,青史留名。
是的,很难相信。
晚自习在班主任进到班级之后,嘈杂之声渐渐消失。
大家才把视线和心思拉回到学习上看,不再集体讨论。
打开书包,望向窗外,月亮并不是那样圆,右边有些向内缩。
尽管如此,依然明亮。
月明的时候星总是很少,书上说是月明星稀,大致如此。
在我透过窗户,望向月亮的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一张像月亮一样脸蛋。
很圆很圆,极圆极圆。
假如是在地理课,我肯定会问地理老师,他课上所说的三个物体共一条线的现象,到底叫做月食还是日食。
我的眼睛,她的脸,以及远处的月亮。
就这样形成一条直线。
很奇妙。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正面看这个女孩。
借助月亮,荧光之下,星辉在旁。
我再一次发现,她的脸蛋很圆很圆。
周一,我如往常踩着点来到教室,吃过早饭,看到一群围观着我座位议论的同学。
我的同桌,座位空空如也。
于是毫无征兆的知道了这个消息。
班主任上课时候通知说,常同学转学了。
于是是七嘴八舌的讨论,有说她精神压抑,患有抑郁症,有说她家是官二代富二代,送到更好的省城去学习了。
但只在三分钟后,这场议论就结束了,很短暂。
很难相信,班级真的来了一个这么样子的人,然后倏然消失不见,说离开就离开。
是的,很难相信。
我在当天下午就换了新的同桌,矮个子男生。
那时候。
没有手机,没有微信。
没有电话号码,手机号码。
甚至连同学录都没有写上一个字。
甚至连她的全名是什么,我都早已经忘记。
我们可是将近三个多月的同学啊。
可谁又会预料到离开的如此匆匆,就像冬天一个暖水瓶,还没捂热,便被摔碎。
是的,很难相信。
我知道她很特别。
从不喜欢上课,数学大学渣,文科大学霸,会看一些我许多年之后才能看得懂的书,迷恋言情小说,琼瑶阿姨铁粉,以及娟秀的字。
但这也只是我了解她的所有特别了。
她三年后考上哪个高中,六年后考取哪个大学,现在是什么状况,都无从而知。
后来,时间真的是太长了,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选择性的给了她一个名字,常娥,按照她的姓氏所取。
大致是因为,她和“嫦娥”一样,都飞走了。
我想,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两个“嫦娥”吧,她们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不做过多的停留,然后你一不留神,她们就悄悄地吃了”灵药“,飞回碧海青天。
有那么一刻,看着月空,我会不经意的想起,想起那时我偷望窗户,那张盖住整个月亮一张脸。
普通的脸。
普通却安静。
安静而彷徨。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是纳兰一首词里的最后两句。
是的,作者是纳兰性德,那很难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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