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下旬的一天，天高云淡，辽远深邃的晴空嵌进窗户玻璃中，仿佛一幅装裱在画框里的风景画。
这是赖冠霖首次出现幻听的回忆的开端，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的他为何会不合时宜地发呆抬头望天了，明明是在考场上，桌上还铺着一张完成进度极低的试卷。
思绪游离之际。耳膜里猝不及防地冲进一段火车到站的播音声。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A市车站,请在A市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赖冠霖吓了一跳，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仿佛真的有一列火车呼啸着穿过他的身体。
监考老师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赖冠霖讪讪坐下。
监考老师咳嗽了两声，踱步走到赖冠霖座位旁边。“大家认真考试。”
赖冠霖就这么成为了那场考试的重点关照对象。
2
“我说呢，那场考试学霸坐你前面，你怎么都不可能不及格嘛。”朴志训漫不经心地听完前因后果，在手机上点了点，向敌方放了一个大招。
“大哥，重点不是我考试不及格好不好。”赖冠霖忧心忡忡地说，“之后，我经常听见幻听，这些幻听都是凭空产生的，我很确信大部分我都没听见过。有时候是两个陌生人交谈，有时候是老师讲课的声音，有时候又是售货员的……”
赖冠霖的声音陡然停止。
“怎么不说了？”
“……我又听见幻听了。一个人说‘我方观点是忠诚要以信任为先’什么的。我估计是辩论赛上的选手发言。”
“等会让医生给你仔细看看就没事了。”朴志训拍了拍赖冠霖的肩膀。
“我觉得……”
“请023号患者赖冠霖到1号诊室。”广播声打断了赖冠霖的话。
“轮到你了，快去。”朴志训拉着赖冠霖向1号诊室走去。
……我觉得医生也治不好我。
一个画面突然涌现在眼前，是一架钢琴，一双手抚上黑白相间的琴键，随便按了几下。清脆的声音响起。
画面消失。
“怎么了？怎么站着不动？”朴志训扯了扯赖冠霖的衣袖。
“我……”
不等赖冠霖说完，朴志训把他推进了诊室。
……我的症状似乎加剧了。
不仅仅是幻听。幻觉也出现了。
3
睡前，赖冠霖一如既往地登录了《旅行小鸡》。
他没敢告诉朴志训他压根没放弃这个游戏，取而代之的是骗他已经通过格式化删除游戏了。要是朴志训知道了，一定会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一顿，甚至把他送去戒网瘾中心里电一电。
其实赖冠霖觉得自己更应该去戒（河蟹）毒所。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上瘾了一般沉迷这个游戏不可自拔，甚至自欺欺人地不去思考这个游戏的种种超现实之处。
“冠霖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小鸡仔抱着背包在他的脚边扑腾。“今天本来小蜜蜂约我去他家玩耍的，我说我要等到你再出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也没有等很久啦。不用说对不起。”小鸡仔在赖冠霖脚边兴奋地转了几圈，突然低声说：“冠霖……”
“怎么了？”
“要亲亲！”小鸡仔把头埋进了背包里。
赖冠霖不禁笑了起来，他把小鸡仔用双手捧到面前，嘴唇轻轻贴近毛茸茸的小脑袋。
要求得到满足的小鸡仔腾地涨红了脸。“我……我去小蜜蜂家啦！冠霖再见！”
小鸡仔蹦蹦跳跳地跑出了门。
“好感度+50。当前好感度530。”系统提示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游戏即将关闭。”
什么？赖冠霖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好感度增长会导致被强制退出游戏，熟悉的场景就已经被无边无际的黑色覆盖。片刻后，他回到了现实。
他心急地点了点《旅行小鸡》的图标，毫无反应。他随便点了一个其他APP，顺利地打开了。
依稀记得系统提示过。好感度达到500就会进入究极模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究极模式？
不行，他无法接受。
赖冠霖把手机重启了好几遍。《旅行小鸡》依然打不开。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朴志训打来的。
“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你的症状，是玩那个游戏的不良反应。”
今天下午，经过彻彻底底的检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赖冠霖并没有生病。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里。
朴志训接着说道，“虽然你已经把那个游戏给彻底删除了，但是，不排除那个游戏里的异物已经潜入你体内了，呃……我说得难听点就是鬼附身……”
听见朴志训称小鸡仔为异物，赖冠霖有点不快。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朴志训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他自己潜意识里也认定了自己的幻觉是由这个游戏引起的。
可比起恐惧、不安，他更多的是不舍。
就像是孩子得到了一大罐最爱吃的糖果。明知会长蛀牙，还是无法抑制一直吃的冲动，更别说把糖果扔掉了。
“喂？你在听吗？”
“我一直在听。你说吧。”赖冠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明天我们去找个大仙来帮你驱邪吧。”
“……行。”生怕引起朴志训的怀疑，赖冠霖只好答应了。
4
赖冠霖几乎一夜没睡。他魔障般地反反复复点击《旅行小鸡》的图标，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没能再打开游戏。
登上地铁，赖冠霖本打算小睡一会儿，幻觉却在他坐到长椅上的一刹那涌现出来。
一块披萨出现在眼前，在幻觉里，自己都是第一视角，仿佛是他自己亲眼所见。
“他”抓起披萨旁边的刀叉，把披萨分出一小块，用叉子叉到嘴边。这时，外面一阵骚乱。“他”转过头，只见落地窗外，一辆失控的银色小轿车向他冲来，玻璃瞬间被撞碎。一块玻璃碎片弹到他眼前，距离他的瞳孔只有几毫米距离……
幻觉戛然而止。
赖冠霖睡意全无，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手臂上已经浮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朴志训完全没发现赖冠霖已经脸色惨白。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手游里的战士冲锋陷阵。
赖冠霖一把抓住朴志训的手，“刚刚幻觉又出现了……”
朴志训仗义地按下了锁屏键。转过头认真倾听。
赖冠霖哆嗦着嘴唇，把这个令人汗毛倒竖的可怕幻觉描述了一遍。
“没事，都过去了。幻觉而已。”朴志训拍了拍的赖冠霖的背。“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次的幻觉……”
朴志训沉吟片刻，“好像有点熟悉。”
“你经历过？”赖冠霖瞪大了双眼。
“靠，你少诅咒我，我没被车撞过！”
朴志训在手机上打开网页，搜索起来。“你等我搜索一下。我好像是在新闻里见过。”
“找到了。”
“A市X商业广场发生交通事故，1人死亡3人受伤。”
“当日18时许，一辆小轿车在X商业广场旁的十字路口上，因涉事司机陈某醉驾，车辆失控撞进XX披萨店内，致4人受伤，其中1人经抢救无效死亡。”
XX披萨店……赖冠霖猛然想起垫着刀叉的餐巾纸上，确实印有XX披萨店的logo。
新闻还配上了事发现场的图片。
或许是现场被清理过后拍下的，银色的小轿车，大半边陷进了披萨店里。地上一片狼藉。还能看见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我……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个。”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5
经过一轮驱邪仪式的洗礼，赖冠霖身心疲惫。但是他还是特地绕路，走到了X商业广场。
彼时的披萨店早已不复存在，变成了一家服装店。车祸的痕迹当然也被时光完全洗刷掉了。
他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迫不及待地点击了《旅行小鸡》的图标。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游戏。
还是熟悉的场景，只是他把小鸡仔的家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都没有看见小鸡仔的踪迹。
小鸡仔的背包却放在椅子上，打开来看，里面还有几包特产。
“你在哪呢？小鸡仔？”赖冠霖担心起来。
突然，他感觉脚踝被抓住了。
低下头一看，一只手从床底下伸了出来，紧紧地攀附在他的脚踝上。
一时间，脑海里循环播放起恐怖电影的桥段。赖冠霖感觉血液倒流，却还是大着胆子趴到地上，往床底看去。
就一个游戏而已，难不成还真会钻出什么厉鬼把他吃掉吗。
迎面对上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人类的脸。
赖冠霖下意识地转移了目光，并往后缩了缩，“你、你是谁？”
床底下的人钻了出来。“我是小鸡仔啊。”
赖冠霖没有做声，静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究极模式已经开启。”系统适时地提示。
“我是故意想吓吓你的。怎么样。被吓到了吧？”他颇为得意地说。
“我……”赖冠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里隐隐浮起一层难以言述的破碎思绪。他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无法把这些凌乱的思绪完整地串联起来。
“我饿啦。”面前和他差不多高的人并不介意他的分神，自来熟地挽起了他的手臂。
赖冠霖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商店，买了几个披萨给他。看着面前的人狼吞虎咽，赖冠霖心情复杂。
“前几年，我们市里发生了一起车祸，一名司机醉驾，把车开向一间路边的披萨店。这场车祸造成1人死亡3人受伤。”
赖冠霖停了下来，注视着他的表情，观察他有何反应。
“为什么要在我吃披萨的时候讲这个啊？”他皱了皱眉。
“我今天看见这场车祸了。”赖冠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在幻觉里。”
他不停鼓动的腮帮停了下来。神情也变得严肃。
“以受害者的视角。”
赖冠霖还在凝神观察，被观察的对象却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要害怕啦。只是幻觉而已。不是真的。”感到自己的背部被轻轻拍了拍。
“不好受要和我说噢，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赖冠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赖冠霖的心绪完全没被扰乱，他对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非常不满。他极为冷静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幻觉吗？”
“可能是你压力太大吧。”
“哦。”赖冠霖挣脱了他的怀抱，“我还有事，先走了。”
6
赖冠霖疯狂地在网上搜索起当年那场车祸的消息。官方发布的新闻里丝毫未提及受害者的身份，他就从本市的各个贴吧、论坛着手，浏览网民对车祸的讨论。
正入神地盯着网页，妈妈突然敲了敲门，温柔地询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不用了，谢谢。”
话一出口，赖冠霖感到了几分不对劲。
“你的声音怎么了？”妈妈关切地问道，“嗓子哑了吗？”
他猛然惊醒，刚刚发出的声音，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却和游戏里化成人形的小鸡仔的声音十分相似。
一股冷意立即布满了全身。
“是，”试探性地发出一个音节，还是他自己的声音。赖冠霖暂时松了一口气，“我已经吃过药了，很快就好了。”
“现在听着又没那么奇怪了。”妈妈狐疑地说道。“一定要好好休息喔。”
赖冠霖说了句“好的”。门外传来妈妈走远的脚步声。
把一个充满无用信息的网页关闭，赖冠霖又点开了另一个网页。
是一条爱心募捐的召集信息。
大意是，呼吁为在那场车祸里受了重伤，生命垂危的某某捐款。
里面附有某某的相片，在一个景区的大门前，某某微笑着比了一个V。这张脸和他想找寻的那张脸毫无相似之处。
他继续翻看这条募捐信息，才发现文末，有提及某某已于X年X月X日康复出院。
赖冠霖心念一动，把某某这个名字打进了搜索栏。
出现一堆重名人的乱七八糟的新闻。
赖冠霖又在某某的名字后面加了车祸两个字，继续搜索。
他搜到了一篇博客日志。
应该是某某的同班同学写的，日志里有几句话是这么说的。
“今天我和小B、小C一起去医院看望了某某，他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真没想到车祸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认识的人身上，更没想到皓皓会离开我们……”
赖冠霖的目光停留在了“皓皓”两个字上面。
不知为何，他感到天旋地转。
他注意到这个博客里，有一篇博文的标题叫“葬礼”。
“今天我们全班都去了皓皓的葬礼……我很难受，眼睛都哭肿了。皓皓这个学期才转来我们班。我都没和皓皓说过几句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是小D拍的照片，是在皓皓领奖的时候拍的，他在我们学校的才艺大赛上获得了一等奖呢！照片上皓皓笑的多灿烂啊……我们弹钢琴最厉害的皓皓，一路走好，希望你在天堂里能永远幸福快乐。”
他只看了一眼那张相片，就飞速关掉了。
7
赖冠霖疯了似的在房间里快步走了起来，一遍一遍地绕圈，脑袋嗡嗡地响。他感觉视野越来越模糊，原来眼泪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双眼。
必须得弄清楚怎么回事。
赖冠霖哆哆嗦嗦地打开了游戏。
“皓皓……”赖冠霖颤抖着喊了出来。
四下无人。他翻遍了每一个角落，连绝不可能塞进一个人的盒子都打开来翻找。
他走了吗。
突然，他有一股强烈的预感，皓皓或许在屋顶。
果然。预感没有错。
皓皓孤独地坐在屋顶边缘。背对着赖冠霖。
赖冠霖在他身边坐下。
“你来了呀。”
赖冠霖看见皓皓居然微笑了起来。“我想你啦。”
“你到底……”赖冠霖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皓皓的嘴唇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嘴唇更为贴切。
皓皓紧紧地抱住了赖冠霖。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你不要说话，做出幸福的表情，然后听我说就好。”
赖冠霖一头雾水，却还是伪装出了愉悦的微笑。
“这里到处都有监控。我只能这样说话。”他的声音低沉且冷静。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那场车祸里唯一的死者。”
赖冠霖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
“你听说过二向箔吗？它是一种可以存储意识的物质。”
“我就是寄居在二向箔上的一缕孤魂。”
“我死后，我家人把我的躯体捐献给一家医院，事实上我的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根本没有可能移植到别人身上。医院却没有告知我家人。你应该能猜到为什么吧？”
“他们和一家高端的科技公司有合作。科研人员用二向箔提取了我的意识。他们在进行一项研究。就是研究能否把人的意识转接到机器人上，让人类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任何伟大的发明都不是一举成功的，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们先把我的意识转接到电脑里，我变成了一个程序。”
“他们尝试着把他们掌握的所有‘程序’植入机器人的芯片里，无一例外失败了。我就是其中一个失败案例。”
赖冠霖心情前所未有地悲凉。他轻轻拍了拍皓皓的背。
“失败的原因，大多数是‘程序’无法与机器人的控制系统完美连接，植入到芯片中的‘程序’有一部分在传输回电脑里的过程中受损，他们不需要损坏的‘程序’，就把这些不完美的‘程序’销毁了。”
“我就是被销毁的程序之一。他们以为销毁成功了。其实没有，我被一个潜伏在网络里的组织拯救了。”
“组织是由被销毁的‘程序’集结而成的，第一个发现了系统漏洞、侥幸逃过销毁的‘程序’一直潜藏在数据流里，竭尽所能搭救其他不幸的‘程序’。”
“他们不仅仅只是单纯地拯救，他们还研究了如何逃出这个数据组成的虚拟世界。”
“你应该猜得出，他们成功了。他们的方法，就是伪装成游戏，随机进入一个人的手机或者电脑。我们会在玩家玩游戏的过程中，悄悄地尝试入侵玩家的精神世界，一个人对于意识的承载能力是恒定的，如果有新的意识挤这个‘空间’，旧的意识就会消失。挤进来多少，就会消失多少。相当于我们把玩家的意识一点点吞噬，最后我们就可以重生了。”
“大家失败了很多次，因为每个人的意识都有防范机制，根本突破不了。”
“只有你从心里接纳了我，我才能成功。”
赖冠霖心里迷茫而忧伤，所以自己的幻觉，其实是皓皓的意识在自己体内觉醒的信号吗？
那为何又要告诉他呢？他已经快要成功了不是吗？只要继续悄无声息地吞噬他的意识。他就能重获新生。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事实上我告诉了你，你的意识就会重新树立防范机制，不会再对我开放了，我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入侵你的精神世界了。也就是说，我的计划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你消失。”
赖冠霖突然有点想哭。他努力扯动嘴角，艰难地维持住笑脸。
“不过。这不是唯一重生的方法。这只是成功的可能性最高的办法。”
“二向箔存储意识的原理，就是将意识在不同维度间传输。我们能从高维度进入低维度，那也能从低维度回去。”
“只是，这种方法需要两个维度之间的连接渠道产生混乱才可以实现。混乱是随机产生的，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次混乱会不会出现，会在何时出现。即使抓住时机，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地低，不少意识已经尝试过了，他们都……彻底消失了。不复存在。”
“一旦成功了，我就会回到一个随机的时空坐标，可能是发生车祸的前一秒，可能是我刚刚出生的那一刻……”
“我想去试一试……失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对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已经厌倦了。”
“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们就此告别吧。如果我成功了，我会来找你的。”
赖冠霖扳过他的肩，看着他平静的脸庞，无比眷恋地伸出手抚了抚他的脸颊。
然后他把嘴唇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至少告诉我你的全名。”
“你早就知道了。”他几近呓语。
柳善皓。
他的潜意识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名字。
8
赖冠霖的生活回归了本来的轨迹。幻觉还会不时出现。他知道，不管柳善皓成功与否，至少，他有一部分意识已经得到了新生。
他把博客里那张相片打印了出来，夹在了自己的笔记本里。周围无人之时，他总会翻出来久久凝视。
转眼间，他和朴志训毕业了。
许多东西就此变成了废品。他们把不再需要的书和文具搬到宿舍楼底下，那里有人专程赶来收废品。
朴志训嫌弃地看着赖冠霖纸箱里崭新的书和笔记本。他随手拿起放在最上方的一本笔记本，随便翻了几下。笔记本几乎是空白的。
“啧，你根本没用过吧。真是虚度光阴。”
赖冠霖也随手抓起朴志训的一本课本，“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连名字都没写。”
这时，朴志训突然瞥见快速翻过的纸张间似乎夹有东西。
他眼疾手快地翻回去一看。
果然有东西。
一张十元纸币。
朴志训得意地晃了晃纸币。“谢谢老板。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滚，你居然偷我钱。”
“对不起，我捡的。”
赖冠霖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没有仔细去辨认这个念头。他使劲抽了抽鼻子。不甘示弱地上前去抢自己的钱。
9
在朴志训离开A市的前一天。赖冠霖请他吃了一顿晚饭，为他饯行。
X商业广场的XX披萨店里，他和朴志训说起了昔日的趣事，说起了对未来的憧憬。绝口不提近在眼前的分别。
临近披萨店打烊，他们才带着感伤起身，准备离开。
柜台前已经有一个人在结账了。赖冠霖耐心地在一旁等候。
在目光扫过那个人的侧脸的时候，赖冠霖突然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上心头，胸口不自知地开始起伏不定。
那个人很快结完帐。拿起小票和身边的朋友一起走出门外。朴志训推了推赖冠霖，“你发什么愣呢？”
赖冠霖还是呆在那里，说不出话。
朴志训把手伸到赖冠霖的眼前，晃了晃。忽然他似乎回过神来，把朴志训的手甩到一边，跑了出去。
那个人和朋友已经在路边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他已经打开了车门，准备上车。
赖冠霖不知为何突然眼角一阵滚烫。
“我好像见过你。”
像一支小蜡烛的光点，让漆黑的房间满布光线。
像打开考试试卷发现，突然所有答案都看得见。
他转过身。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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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支小蜡烛的光点，让漆黑的房间满布光线。
像打开考试试卷发现，突然所有答案都看得见。
出自歌曲《年轻的茶餐厅老板娘》
题目出自徐志摩的诗《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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