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
我见过晴天的时候,窗的影子垂落到地上,恰好有微风,阳光携了风在影子里,波光摇漾,像极了一幅流动的画。这时心里生出赞叹,真是暖玉生烟啊。这种与自然相互印证的美好我给它定义为微妙。
微妙即是微微妙好。
林清玄说,他在《林清玄说禅》的台湾繁体本里用了泰锡度仁波切的一幅画来作封面。画的注解是:宇宙本来如是庄严,在虚空中,有微妙的有。我没见过那幅画,百度了几幅相关的画,其中一幅油画,以黄色的纸作背景。中间有山,应是须弥山吧,白色的山顶,越往上,越是清爽。在那清爽之处,画有一圆,这圆很见庄严。而山下却是色泽繁重,红绿交集。最下面似乎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极为深黑的裂缝,这裂缝里被染着的黑深不见底。着实令人沉重。
不知林清玄用的是哪一幅画,只是这话,说得真好,宇宙本来如是庄严,在虚空中,有微妙的有。
引申一下,回到生活里,安住本来如是清寂,在神香中,有微妙的有。
师父
道泓师有一种放旷之美,神情里又很见深远。人的眼睛是天与水的临摹与呈现,师父的眉目饱含慈悲,清阔绵长。第一次见他穿袈裟的样子,惊若天人。我在心底四下观望,却望不出一个形容词来。其时,我辨不出,是师父本身的魅力还是袈裟的魅力,可是这有什么分别呢?佛子身上,本就流淌着深远的光年之美。
那天见一个小伙子对师父合掌道别,那小伙子一身文气,在合什的刹那,我见他身上忽而生了一种信愿的光环,一时有些感动。也想像他一样对师父合掌,可又似乎假了一些。不知师父来我们这儿已经几年,在我的意识里,他一直都在。就像那天,我坐在他对面,看他与别人说话,突然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敲击着我的情绪,似乎我是这儿的熟客,从前世就在这里,而我敬慕的师父,一直在我眼前,是我的幻识妄生离落,在前世今生里空忙一场,又回到这里。不是有三生石上旧精魂一说么?眼睛有些湿了,我们各自,又是哪里来的旧精魂呢?
后来发现,便是这精魂也不是究竟。
我日渐明白,这种缘于精魂的熟识就像个体之于空性,来于斯,归于斯,没有相遇,也无分离。
就在此处,从未远离。
本然果蔬
总被教以清净,譬若清洗果蔬,需得以水,反复摩挲,清洗干净才能入口。
清的含义有双重,一是清洗之清,此清为动,意为需清理才能得净。再者是清洗之后的本然之清,形容本然的模样,本然有一名字,此名为清。含蕴清者自净。
倘使我们行人处世以清净来做底衬,那么入口处,在在处处皆是果蔬。所遇之物,均可见,面貌鲜洁,声色柔美。
即便环境与你相悖,也是自然在验证你,可否真如,有无疏漏。
你我都是清净之人,互为果蔬,其色其声其香,入口甘美,不见杂浊。
不见云水色
你说,你的眼睛化妆会更好看。
不,又不是没化过妆,学校出节目的时候,还有以前,也被同学恣意装扮。可我终归喜欢自然的样子。
你说,化妆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
不对,微笑是更高级的尊重。
当我卸妆的时候,看到黄的黑的紫的颜色在水里浑浊地打转,就会产生悲哀的感觉。
色是眼睛的遮障,女子的眼,多么清亮的所在,内里不见云水色,却为这浊垢所障。
我们的眼睛啊,流离失所,只迷色乱,不闻色香。
只闻风轻
我的学生们长大了,笑面如花地围着我:“老师,你怎么还不老啊?”我轻轻摇头,没有谁是不老的神话,怎么说,也得烙上岁月的痕。心倒是不老,几经打磨,愈见圆润。归顺了这圆润,我看见她们明媚张扬的青春的眼,我笑了,她们正在替我年轻。
幼儿园的美术课本上有一课叫《画画你的梦》,课本右上角,一个古兰色的花瓶,花瓶里沁出水来。我真喜欢这一课,多好的意境。有孩子画了两条鱼,浮在水面上吐泡泡,岸边一株向日葵色泽黄亮。孩子的表达能力总是有限,我引导他,是不是小鱼闷了,上来和向日葵聊天啊?他笑着点头。后来我画了一棵椰子树,反正是梦,就敞开了梦吧,怎么做都是梦。我说我们可以想象,月亮落在椰子树上来偷听小鱼和向日葵的悄悄话。孩子们兴奋起来,各自想象。我看着他们,他们的伤心与欢笑,其实都是我的原貌。他们为我流着童年的血,我似乎听到血液流淌的轻微响动。
如此,我明白,我是你们,你们也是我。我知我已心如衲子,只闻风轻,不着变更。
恍兮惚兮
居然无梦可做了。
有时和衣睡下,一些隐约的思维,渺如丝线,往复来去。恍兮惚兮,这思维的模样可是我的真身?它会否应和我的起落,去到所有众生的梦里,不计贤愚,遍施爱意?
茶
走过的日子,总要被岁月洗刷了去。一如这被洗的茶,不计繁华或是苦楚,第一遍的茶,总该倒去。
只是,你果真识得一盅茶的明净么?
若真识得,回甘里,应品众生之苦与法界之香。苦的真身终归于香,总谓茶香。
这闻香杯里,了却了酣畅之时,也只薄到音乐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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