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对于岳飞的认识,仅限于各种影视剧,包括最后被赐死于杭州大理寺的结局,在我原本有限的认知里,完全只是个个人悲剧。
去年听了一期逻辑思维,题目就叫《岳飞必须死》,听过之后恍然大悟,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这才认识到原本自以为是的想法,其实是典型的浅薄无知。
感觉还是不过瘾,又去网上搜了几篇文章,既有岳飞的生平典故,也有后世的总结评价。在这个不断深入了解的过程里,原本那个符号化的、背影模糊的民族英雄,渐渐地走下神坛,展露出了一个凡夫俗子有血有肉、又错综复杂的曲折人生。
不仅是我,问了几位身边人士,大家对于岳飞的故事多是耳熟能详的那一套。即岳飞精忠爱国,一心只想收复旧河山。秦桧卖国求荣,勾结金人,屡在皇帝面前进献谗言,最后设计将岳飞害死。总之,如果没有秦桧,岳飞一定不会死,只要岳飞不死,就一定会直捣黄龙,迎回二圣,金人彻底灭亡,大宋复国有望。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历史当然不容假设,但是就以我读到的公开资料来看,就算没有秦桧,也会有别一股势力跳将出来,挡住岳飞的去路,而且就算无人阻拦,任凭岳飞奋勇拼杀,也未必能灭敌复国,甚至岳飞的功劳越大,离死亡的结局也就越近。
总之,想要在那个漆黑如夜、腐朽没落的南宋小朝廷里,展示自己的个人抱负,实现精忠报国的理想,就已经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先说秦桧。秦桧进士出身,历任左司谏、御史中丞、参知政事等职,后官至丞相。现在关于他的介绍和评价,往往就是归结为这么一句话:主和派代表人物。但其实早年的秦桧,也是一个力主抗金、反对求和的热血青年。(这一点跟汪精卫很像,其早年曾策划刺杀摄政王载沣,事后被捕判处终生监禁,狱中决心以死报国,赋诗“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慷慨激昂,广为传颂。但波诡云谲的命运,最终却把他钉在了卖国贼的耻辱柱上。)
靖康元年(1126年)初,金兵南下进攻汴梁。时年36岁在国子监担任学正的秦桧慷慨上书,说金贼贪得无厌,割地赔钱是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的,只有强军固本、举全国之力奋起抗击,才是唯一可行的大计。但面对来势汹汹的金国大军,朝廷悲观气氛浓重,加之他又人微言轻,没人理会他的建议,反而还派他作为张邦昌的副手去金营议和。秦桧不从,连上三章,坚决推掉了这个屈辱的差事。
但他后来怎么又成了死硬的议和派,甚至不惜背上千古骂名?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汴京失守,钦、徽二帝被俘。二年三月,秦桧跟着二帝一起被押往北方。直到建炎四年(1130年)十月,方才得以离开金营,返回行都临安。几年的俘虏生涯,苟且偷生,受尽屈辱,加之近距离的了解了金国的实力,两相对比之后,肯定会对他以往的想法造成冲击。
即便回到南宋,他之后的仕途也并非一帆风顺。起初朝臣对他能携带家眷活着回来,本身就普遍质疑,非议之声四起。多亏宰相范宗尹、枢密院李回与他交好,竭力保荐,方才得以复用。后被任命礼部尚书,第二年又被任命为宰相,可第三年又把他罢了,并张榜朝廷,以示不再复用,直到六年后才又二次出相。期间官场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逐渐将这个热血青年打造成了官场老吏。为了自保,也为了荣华富贵,他学会了对皇帝察言观色、揣测上意,为了能够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他不惜在高宗赵构或明或暗的授意之下,挺身而出,背负骂名,甚至充当刽子手。
就在绍兴八年的五月,也就是秦桧二次拜相两个月后,金人派使者前来议和,当时群臣意见分裂,无法决策。朝会散后,秦桧单独面圣,请高宗再三考虑是否议和,确认其决心已定,遂奏请若要议和,以后只和自己商量,不许群臣干预。高宗同意。之后秦桧独揽大权,决议议和,并代替高宗接受金国册封,跪拜称臣。
也就是说,此时的秦桧,已经不把国家大义、民族荣辱视作行为的首要考量,活着,并且好好的活着、荣耀的活着,才是他的最高原则。(至于战争,他也未必觉得南宋能赢。)而要想实现这一目的,就要勇于当皇帝的夜壶,在皇帝需要的时候义不容辞,在不需要的时候为皇帝创造需求。待到皇帝心生杀机,意欲诛杀岳飞的时候,自会心甘情愿的出谋划策、罗织罪名,充当名扬千古的“杀手”。
另外,当时岳飞掌管天下四分之一的兵马,而且岳家军只听命于岳飞,除此之外连皇帝的命令都可以不鸟,仅凭秦桧一人之力,如何能让岳飞逼不得已回到临安,又风平浪静地把他杀掉?
至于说他与金人勾结,或被金人重金收买,目前似乎并没有过硬的证据,可能完全是以讹传讹,后被文艺作品宣扬光大了。而且这一点逻辑上也无法说通。以他当时在朝廷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物质需求不能满足,非得搞得天怒人怨,杀了岳飞去换取?或者将来金国获胜,给他加官进爵,可最终再牛逼也就是宰相的位子,还能当金国皇帝不成?总之,从金国这边考虑,我觉得秦桧杀岳飞没有一点个人好处。
归根结底,好处还是在南宋这边。也就是替高宗赵构操刀,忠实的执行皇帝的意愿,最终成为皇帝的心腹。而至于他自己,杀与不杀,或者杀谁,他根本就不在乎。
谁叫他也生在这个黑暗的时代!
好,秦桧休息,赵构登场。
赵构能当上皇帝,颇有点临危受命的意味,因为靖康之变时,他的父亲和大哥全都被金人虏去,可他排行老九,能越过前面几个哥哥,并越过侄子(宋钦宗儿子)们的障碍,一举登上龙位,最终做了三十六年的皇帝,说明他也不是等闲之辈。
屁股决定脑袋,皇帝也一样。作为皇帝的赵构跟带兵打仗的岳飞,其战略思路肯定大相径庭,从权利和地位的角度考量,两人甚至都不是一个物种。但上天偏偏安排这两个人见了面,从一见钟情到心生芥蒂,再到最后的你死我活,上演了一出缠绵悱恻又轰轰烈烈的史剧大片。
两人也是有“蜜月期”的。
赵构亲自把岳飞从低级武官提拔成节度使的时候,岳飞还不到30岁。(整个宋朝就两个人30岁不到封节度使,一个是太祖,一个就是岳飞。)次年春,岳飞收复襄阳六郡,战事结束后,赵构亲笔写下了《赐岳飞批剳卷》。此卷不仅“用笔圆秀婉转,结字妍美多姿”,尽显赵构书法顶级绝学,字里行间对岳飞的恩宠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现此卷原本仍藏台北兰千山馆,可见并非杜撰。
那赵构后来为什么翻脸,而且非要置岳飞于死地不可?
有文章说,岳飞提出“迎二圣还朝、雪靖康之耻”的口号,是诱发杀身之祸的主要原因。
背景是这样的。岳飞提出这个口号,主要是为了收编、招抚各地的抗金义军,取得百姓支持,以壮大自己的实力。但是如果有一天,岳飞真的荡平金寇,把徽宗、钦宗二帝迎回中原,面对老爸、老哥两位先帝,你叫赵构同志何去何从?而且这个口号冠冕堂皇,赵构心里就算是跑过一万匹草泥马,面上还是得乐呵呵地大加赞赏,受臣子的“窝囊气”。这要不是金军大兵压境,指不定岳飞早就死过千万回了。
这个说法表面上顺理成章。老子皇位还没暖热,你就一门心思想把还没逊位的前任接回来,还要接俩,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不行,就算是我亲老子亲哥也不成。怎么,不听是不是?不听我就先弄死你。
但只要深入封建王朝的权利架构你就会明白,这样的想法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宣和七年(1125年)十月,金国在灭辽之后,兵分两路进攻大宋,直逼宋朝国都开封。宋徽宗赵佶惊恐万状、气塞昏迷,灌药苏醒后,急忙索要纸笔,写下了“皇太子可即皇帝位”几个字,于是二十六岁的太子赵桓不得不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不过既然接了,自然就紧紧捂着,虽然事后的政绩无不说明了他的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但对皇权的掌控却是坚定不移、毫不动摇。金人撤兵后,他四十三岁的老爹还想回朝发挥余热,但被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自此,老爹再也无可奈何,只能对大权在握的儿子望洋兴叹。(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年之后,这爷俩就双双沦为金人的阶下囚,自此形影相伴、患难与共。)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如果你手里没了听从调遣的军队,和对朝臣的任免权,你的存在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怎么可能会对当朝皇帝的地位造成威胁?
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赵构心里能没有数?何况那倒霉催的爷俩还远在千里之外,受尽凌辱、身心俱废,能不能等到宋军打过去的那一天都不可知。就为了这个不值一提又遥不可及的威胁,就去杀了如日中天的抗金名将?这个逻辑难以令人信服。
其实对于岳飞而言,“迎回二圣”可能真的就只是个口号,是笼络人心的金字招牌,就算一不小心真的“直捣黄龙”,把梦想给实现了,恐怕他也未必知道能拿那对儿活宝怎么办。而且,赵构可能对此心领神会,两人在这一点上应该是有默契的。
在逻辑思维的节目里提到了钱。两宋交替兵荒马乱的时候,中央政府的税收是1000万贯,北宋神宗的富裕时期,一年收入6000万贯,落差很大,而岳飞一支军队一年的军费就要700万贯,可想而知,政府的财政压力有多大。
南宋初期,赵构身负国仇家恨,更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战略上是倾向于主战的。因此,勤俭节约,砸锅卖铁,也要保证军队的粮饷,还允许军队经商,以贴补军费。
这当中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官军打仗吃饷,花的是皇帝的钱,无形中就要效忠皇帝,即便你号称岳家军,没了钱照样玩不转。可要是让你自筹经费,那岳家军就真的名副其实了。
只是皇帝家也没余粮呀。早年的府库,已被金军搜刮一空。赵构当权之后,连年战争,军费开支巨大,不得已向农民征了辽饷,农民不堪重负,四下起义不断。为了剿灭农民起义,又开征了练饷。加之土地兼并严重,贫富悬殊巨大,各地暴乱此起彼伏。宋高宗知道,一旦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南宋将彻底失去统治权,那时金人趁机南下,这半壁江山也将难以保全。
面对这样的局势,以岳飞为首的主战派,倘若继续穷追猛打,势必会有将南宋朝廷彻底拖下水的可能。
两年多的逃亡经历,也肯定给赵构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象。
赵构登基之初,曾颁布诏书,其中有句:朕当独留中原,与金人决战。然而现实太骨感。金军一路势如破竹,直奔赵构驻扎的行营。赵构仓皇出逃,一路向南,从应天府逃到扬州。次年二月,金军又打到扬州,他只好狼狈渡江,经镇江府逃到杭州。九月,金兵渡江,追击高宗,他又继续南逃到绍兴,又逃到宁波,又逃到舟山,又逃到温州。直到1130年,金兵撤离江南,他才得以回到杭州,并将杭州定为南宋的临时首都。
作为一名有理想、有文化、有热血的当朝皇帝,经过这两年多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的生活,他会怎么想?我大宋的千军万马怎么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挡得住金兵?另有名将刘世光跑的比皇帝还快。难道让他自己身披铠甲、仗剑迎敌?
他肯定对国家实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是战还是和,无数次在他脑海殊死搏斗。
至于说到怕死,也倒未必。1126年春,金兵第一次包围开封府,当时的康王赵构就曾主动请缨,代表朝廷身犯险境,在金营中与之周旋十余日。说到怕,他更怕老赵家的江山毁于一旦,让一百六十多年的基业葬送在自己手里。
几年之后,南宋军队在战场上取得了一些初步胜利,南北情势暂时稳定,赵构心中的天平立刻向主和倾斜,就是希望在彻底灭金无法指望的情况下,让苟延残喘的赵氏王朝能够得以延续下去,哪怕只是半壁江山,哪怕只是喘息之机。
赵构的心思变了,岳飞却仍旧痴心一片,对或明或暗的指示一概不理。他反对议和的想法根深蒂固,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为了能将金兵打出中原,不惜和皇帝对着干。此时的岳飞已经从稳定局势的缔造者,变成了稳定局势的破坏者,莫说仅凭他自身的实力,未必能够打到阿城,只要他一直在打,以致主战派的实力一直存在,都将成为赵构实现战略构想的绊脚石。
与此同时,更让赵构寝食难安的,是随着岳家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使岳家军在不断发展壮大的同时,岳飞在朝堂和民间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换句话说,岳飞如此顺应天地人心,不知不觉中,已严重威胁到赵构的皇权和地位。
岳飞是忠臣,到死都是,这一点至今毋庸置疑。更别说背上广为流传的四个刺青大字:精忠报国。连赵构自己也曾手书四字封赐于他:精忠岳飞。也就是说,赵构并不怀疑岳飞的忠诚,至少开始没有。那为什么后来有了,而且必杀之而后快?
一日,高宗设宴与岳飞密谈,席间二人十分投机。岳飞谈兴正浓,于是直截了当地提出,希望皇帝早日解决继承人的问题。此言一出,气氛立即急转直下。高宗闻言当即呵斥,大意是说,你虽然出于忠心,但你手握兵权,这种事情哪是你能干预的?
话题太敏感了嘛,严重触及了皇家大忌。你一个臣子,居然管起皇帝的家事,而且据说还提出了具体的人选。在皇帝看来,这就不仅是要左右皇帝的决定,而且想以拥立之功,左右未来的朝局。倘若照此发展下去,下任赵家的皇帝不定就成了岳飞的傀儡,彻底变天也就在朝夕之间了。
况且赵构还有一个及其痛苦的原因。就是在他一路逃亡的路上,金人发动了“搜山检海”的斩首行动,他逃向哪里,金人就追向哪里,长期的奔波、劳累、惊恐、忧郁,竟因此落下阳痿的毛病,自此丧失了生育的能力。而他唯一的儿子,在武将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叛乱,软禁高宗之际,一个两岁的孩子,被人当做傀儡抱来抱去,不断地争执、吵闹、拉扯、威吓,不几天就夭亡了,这也给赵构造成了一生的遗憾和痛苦。
就算岳飞是忠臣,那又如何?秦桧早就看透了赵构心中的犹疑。他对高宗赵构说:对,岳飞是忠臣,我们太祖皇帝赵匡胤当年不也是后周的忠臣吗?
这话什么意思?赵匡胤没想当皇帝,到了陈桥驿,兄弟把他灌醉,龙椅上一放,黄袍一穿,一觉醒来,你说你不干,你说你不反?那哪儿成呢,你不想当皇帝,哥们几个还想加官进爵、封子荫后呢?到了这一步,你要真的不干,那不是我们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敌人,也就别怪哥几个心狠手辣了。你说如果岳飞有朝一日面对这种情形,他会怎么选?他越来越强壮的兵马,和越来越卓著的军功,正在把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快地变成现实。
皇朝地位大于天。遥想岳家军猎猎飘扬的战旗,在一路向北的同时,又在不知不觉中动摇着皇权的根基,就算岳飞不自知,就算这一切都还莫须有,可一旦它有了呢?如果真到那一天,他纵然贵为天子又能奈之若何?
他不敢想了。
有一次,岳飞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当着众将士的面问其参将张宪:天下事该怎么办?张宪也许是生性耿直,更可能是据实而言:就看你想怎么办。很快就有人讲此事密报赵构。
这样的事,一次两次,或许赵构不以为然,如果日积月累,赵构本就疑虑重重的心,自然不堪其扰,杀机日盛。
于是,随着岳家军的节节胜利,宋高宗赵构最大的敌人,不再是蜂拥四起的农民义军,不再是骁勇善战的金将兀术,而变成了对大宋王朝忠心耿耿的名将岳飞。
这就是历史的诡谲之处。你曾经的挚爱,如今要将他杀之而后快,你感情的唯一,却是幕后害你的黑手!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其实不是人心变了,是水流到了万丈悬崖,他必须下坠,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地下坠,它没变,它一切的所作所为恰恰证明了它如初的本性。只是人们看不透而已。(秦桧也没有看透,或者看透不说透,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有没有看透,他只知道皇帝变了,我也必须跟着变,至于变的结果是什么,他想不了那么多,命运多舛,前途凶险,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次,他又把自己的脑袋押在了赵构这边。)
那岳飞呢,他就白璧无瑕、完美无缺吗?没有血洒疆场,却被奸人所害,他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
当然不是,纵然沙场骁勇善战、所向无敌,但毕竟也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他在某些方面的缺陷,和他的赫赫战功同样明显,自然也与他的被杀,和被杀前后竟无人谏言有着莫大的关系。
用现在的观点来看,他的情商委实不高。或许在他看来,只要一心为国尽忠,有时任性而为,或者直言不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也由此可见,他作为军事将领,其成就无可指摘,可作为官场的一员,政治经验确实不足。
许多资料都介绍到,1137年二月,一日赵构把岳飞招至寝阁,向飞授命: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准备将刘世光所部等兵马五万余人交给岳飞。岳飞眼见部队行将扩充,收复中原有望,心情非常激动,还亲手写成一道《乞出师札子》,奏请预览。
谁知后来经张浚、秦桧从中阻拦,赵构置前议于不顾,决定不给了。说白了,也就是害怕岳飞手中掌兵太多,一旦有变无法控制。
岳飞并未体会赵构此中深意,而是胸中积愤,上了一道乞罢军职的折子,不等批示,立马甩手不干,回庐山老母墓旁守制去了。(这一点跟初登政坛的蒋介石很像,但蒋介石的追求是国家元首。)
此后,赵构给他去信多封,催他下山,但他死活不理。赵构就叫来了岳飞的两个老部下,说如果请不回岳飞,将把他们就地处死。两人到了庐山,岳飞态度依然强硬,部下之一的李若虚跟他说了一句话:你真的以为能跟朝廷翻脸?岳飞立刻警醒,不但下了山,还主动向高宗认错。高宗赵构告诉他说:太祖皇帝有一句话,叫“乱吾法着,惟有剑耳”。意思是说,不遵法纪,理当处死。
那时的赵构当然不会杀他,毕竟还指着他带兵打仗,但心中的怨气肯定已经种下。
像这种“君命召不信驾”的事,在岳飞身上多次出现。一方面是个人性情使然,一方面也是自认忠心耿耿,一心报国,但凡是影响他报国大义的,不管是皇帝还是臣民,他都一概不避不让,硬怼到底。
包括此前提到的,劝皇帝立储的事。岳飞的本意是怕金国将扣押的徽宗、钦宗立为傀儡政权,那时身为徽宗九子的赵构所立的南宋政权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只可惜岳飞一片忠良,把皇帝当做知己,却触及到了绝对核心的敏感问题,进一步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此外,也可以说岳飞是党派之争的牺牲品。
岳飞本性是一个武将,不善政事,却最终深陷在政治纷争的漩涡之中,成了可悲的牺牲品。
党派之争是宋朝政坛的一大特色,往往两派非此即彼,各走极端,不容许有调和方案,最终使得政策的选择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弹性。而当时的文臣武将也必须各自站队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如果其中一派上台掌权,就会将对立的一派彻底踩在脚下。
王安石变法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翻来覆去,几度废立,变更的标准完全不在于新法价值的有无,而是党派权利的体现。
到了南宋初年,党争的焦点毫无疑问就是主和与主站。主和的不一定是汉奸,主战的也不一定都是英雄,很多时候仅仅是政治立场或个人利益不同,而与国家大义无关。
岳飞作为主战派的代表人物,不论他愿不愿意,都必然会被推至争议的风口浪尖。
他只想打仗,他只要胜利,争不争的他并不在乎。但作为一派的领袖,派系的荣辱已和他的个人命运紧紧相连。当国家大政方针已变,朝廷决心要和金国和谈,并且完全没有中间路线可走,那么想要扫清和谈的障碍,杀鸡儆猴,让主战派彻底歇菜,杀掉岳飞就成了顺理成章的选择。
那岳飞又错在哪里?作为事后诸葛亮,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岳飞最大的错误是把个人理想和王朝的命运混为一谈,而对社会大局的发展方向缺乏准确的认识。换句话说,在封建王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家的一切都属于皇室,所有报效国家的行为,其实都只是在拯救赵家的皇权。皇帝所有的决策依据都以巩固皇权为根本,臣子的存在也必须紧紧依附在皇权周围,以自己的价值作为皇权延续的给养。此外任何的举止都是僭越,任何与王朝利益相背的行为都是大逆不道,绝对不被允许。
显然,岳飞的理想抱负和事业追求,已经远远超越了王朝的局限,如果任其发展,甚至可能会完全动摇皇权的根基。作为皇帝的心腹大患,他只有死路一条,完全没有生路可选。
不过想想,把这个错误都归结到岳飞头上,说他是自食恶果,当然也是不公平的。作为那个时代的一员,要求他完全跳出时代的限制,以一种更加高远的眼光来关照一切,进而做出选择,自然是不切实际,毫无意义的。
总而言之,在一个暗无天日、豺狼当道的时代,还想做一个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人,并想靠一己之力,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从一开始,其实就已经注定了灭亡的命运。
这就是围绕着岳飞的是是非非。因为没有能力接触到原始资料,所以以上涉及到的言行和事件,难免会有被人演义甚至杜撰的成份,但大体逻辑应该是说得通的。
不过,是非是别人的是非,认知才是我们自己的认知。那岳飞的故事,又让我认知到了什么?
首先我很庆幸,自己生在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时代,很多选择并不以生死作为最终的结局。但这并不是说就可以心安理得、无忧无虑地随波逐流,反正社会总会给我一碗饭吃。
其实恰恰相反,在一个自由无比宽泛、价值空前凸显的时代,个人选择的重要性也将前所未有,与此相伴,对大局观的重要性也是如何强调都不为过。毕竟,一念天堂,看得远,选得准,未来的人生完全就会是另一番天地。
不管打工还是创业,教育还是投资,作为时代的一员,既要深刻理解各种时代的产物,不与时代的主流背道而驰,更要时时从时代洪流里探出脑袋,看看它流淌的方向,若能在未来的码头提前占有一席之地,此后的生活或许才会有更多的拓展空间。
看清大势,找准方向,否则所有的追求都将无所依凭,终将化为泡影。
其次,岳飞处于当时的环境,想要有所建树就必须投奔朝廷,这既成为他建功立业的依靠,也成了无法挣脱的枷锁。
而处于当下情形的我们,可能也不得不依附于一个平台,一个组织,一个老板,靠出卖着自己的时间和使用价值,来积累生存、发展的资本。
如果你的价值在某个时期,与老板的战略需求相契合,你也许会得到一份看似公允的报酬,或者叫打折的价值变现。可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旦老板做出战略调整,你的价值很可能会在瞬间变的一文不值。
这种时候,你要么自我调整,培养出新的价值继续出卖,以满足老板变化后的口味。要么就会被彻底扫地出门,成为一条风干的咸鱼。
所以,如果不想被别人待价而沽,不想成为别人案板上的肉,就必须不断地自我迭代,自我升级,自我成长,让自己跑在组织的前面,甚至站到时代的风口浪尖,成为被追逐的对象。
只有把终身学习、终身成长,作为生命的源头活水,生活才会丰盈充实、从容不迫。
1142年1月27日,农历1141年的除夕之夜,岳飞被宋高宗赵构赐死在杭州大理寺,临死前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事后,韩世忠质问主审官秦桧,岳飞何罪之有?因为是高宗的意思,秦桧不敢实言,支支吾吾地说:莫须有。就是也许有,或许有,现在没有将来有。精忠爱国的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意想不到的是,岳飞死后数十年,南宋经济竟有了日渐腾飞的迹象,虽偏安秦岭淮河以南,却也享国一百五十三年。
回头再看,谁对,谁错?或者仅以一时一地、个人视角,都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而站在国家兴衰、民族荣辱的立场上,有些仗肯定是不得不打,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想,所以有些人也就不得不死。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二岁的岳飞以这首千古流传的《满江红》抒发了自己赤胆忠心、以身报国的豪情壮志。可惜英雄早逝,年仅三十九岁。恰好今年我也三十九岁,仔细想想,竟然真的只有尘与土。
怎么办?还是英雄下面那句: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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