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良“的继父

文/苏彩岩原创

为了16岁的女儿，我莫名地挨了好几下巴掌，打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多年与我相濡以沫的妻子。    

想起那件事至今都觉得非常的尴尬，可当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却感动得流泪，女儿呀，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还记得那天，我心急火燎的抱着女儿从浴室出来，妻子正好开门进来，她那声咬牙切齿的“混蛋”，吼得地都在震，紧接着是暴雨般的巴掌，冷冷的打在我脸上。我没有多余的思维为自己申诉。 

我和丁琴是再婚，我有个儿子，她有个女儿，离婚的时候，儿子判给了前妻，我出抚养费。 

再婚时，丁琴跟我商量说:我担心她后妈对她不好，尤其女孩子到了生理期也不便跟爸爸讲，所以女儿最好随我生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结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你的小辈，就算你不能把她当亲生的，也半点不能对她有歪心思，不然这婚我不结了，情愿和女儿过一生。 

我斩钉截铁的说:我的人品你可以放心，我可以保证做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也一直想有个女儿，我对她好，她长大了也不会忘了我，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丁琴这才放下防备和我领了证，我们装修了一个房间给她十岁的女儿。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我们是双职工，她三班倒相对辛苦，我下了班经常给母女俩做饭，对女儿，我也不多干涉，主张个性自由，念书自主，她对我这个开明的爸爸很满意，我没有语言暴力，也没有行动暴力，六年相处，她先是喊我叔叔，再是爸爸，最后是老爸，妻子听了挺开心。 

女儿挺规矩，该避讳的都会避讳，看见我在客厅不肯洗澡，我也懂她心思，做完家务就回房休息。 

尽管谨小慎微，却发生了一件事，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那天，女儿和同学出去看电影，回来路上突然下起大雨，她被淋湿了，一到家放下了以往的矜持，一头扎进浴室。 

我在收拾家务，隔着门，传来吹风机的响声和哗哗的水声，后来渐渐的没声音了，迟迟也不见她出来，敲门也没有人回答。 

我想着不会出什么事吧？就打开浴室门进去看看，这一看，腿都软了…… 

女儿仰面躺在有点深度的木桶里，里面水汽缭绕，视线有点儿模糊，只见她眼睛闭着，我慌忙地大声喊她的名字，她也只是轻轻抬下手臂，好像一点力都使不上，嘴动了一下，虚弱地喊了声老爸。 

我一看这情形，瞬间明白了。本能的顺手扯了条她妈妈的长浴巾给她盖上，使出所有力气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 

才跨出浴室门，被丁琴看见了，劈头盖脸就是“混蛋”，耳光被她打得眼冒金星！ 

当下不是解释的时候，我吩咐妻子：“快！拿点现金跟我走，她晕汤有点严重，我们去医院！”丁琴愣了一下，眉目紧锁，欲言又止…… 

手忙脚乱刚踏出门，怀里的女儿似乎完全醒了，拉了拉我的衣服，柔弱地说：“老爸，我没事，我不想去医院！” 

“去找医生看看比较放心！”我把她抱进车里，正要发动车子，女儿靠在她妈妈身上，捂着胃说：“老妈，不行了，你快点上去给我下碗面！不然我真的会饿死的！” 

我们看女儿脑子清醒，说话也符合逻辑，同意先回家给她弄点吃的，看着女儿吃下半碗面，紧张的妻子情绪缓解不少，瞬间和风细雨，柔情似水，眼神里对我充满歉意，“明远，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没事，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太见外！”再看一眼打着饱嗝的女儿，她似乎很累，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估计她也受了点惊吓。    

在女儿的强烈坚持下，我们没有再去医院，但是，想起两边火辣辣生疼的脸，我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天，是我半生最难忘，也是最离谱的一天，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被施了个魔咒，脑子没有以前灵光，老是丢三落四，还把一锅菜烧糊了。    

夜来的那么快，妻子在厨房洗碗，女儿晚饭没吃就说想睡了，她脸上有点阴沉，也不像以前活泼，不必要基本不和我说话，甚至匆匆避开我的眼睛，还有点心不在焉！她这小脑袋在想什么呢？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竟然挪不开步子，明明知道女儿不在卫生间，我却不敢拿着衣服进去冲个热水澡。我这是心理有问题了吗？    

窗外点点凉风进来，夜已深，我躺着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妻子的双臂从后背紧紧地圈着我，轻声说：“不早了，快睡吧！”可我的思绪里都是女儿芸芸的点滴！    

我刚认识芸芸的时候，她不爱笑，不爱说话，比较孤僻，我问她三句，只回答一句。不光这样，她还非常敏感，敏感到深深刺痛我这个大男人的心！    

最初，和女儿坐在一起吃饭，我只是不经意的说了句：“丫头一顿吃一条青占鱼啊？看来我这个吃鱼高手要让贤了！” 

我言下之意是：她吃起鱼来比我还厉害，结果，她一听，放下筷子不吃了，我意识到可能自己说错话了，为了弥补，第二天我特意又做了红烧青占鱼，还多买了几条，可她就是一口不吃，只是吃点了饭。    

我和丁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私下，我问妻子：“我该怎么做才好？” 

“自从我和她爸离了婚，她就一直古里古怪，我们以后说话要注意，她比较敏感，以为你嫌她吃的多！同学无意的一句话，她也能把自己关起来哭半个小时！” 

“同学说了什么？”我对这个女孩子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话让她哭成这样呢？    

“同学说：‘再婚家庭的孩子看着是宝，本质是草！继父继母只是逢场作戏，不会有多少真心的！’” 

丁琴说完这句话，低下头不敢看我，好像在思考什么，我看见她眼角湿润了。这种时候，语言已经显得苍白，我只是轻轻的揽着她的肩膀，自己也有点泪眼迷蒙，是我们做大人的连累了孩子，让他们小小的心灵套上重重的枷锁！女儿同学的话，像一根刺穿过我变得不堪一击的心！我心疼这个小女孩，也心疼给前妻抚养的亲生儿子！他落地的时候，我喜不自禁，第一次听他叫爸爸的时候，我激动的流泪！他现在好吗？他会有继父吗？继父会对他好吗？    

似乎我想这么多也是徒劳，很多事情不是我控制的。我注定已经对不起儿子，那么，我可不可以竭尽所能地对丁琴的女儿好呢？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无法选择，也无力反抗！    

当天，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对丁琴的女儿视如己出！我要推翻芸芸为之哭泣的那句话！也许这样，到那么一天，别人也会对我的儿子好！更何况，我和丁琴情投意合，我对她是认真的！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这些年有我不少的心血，给女儿做饭，洗衣服，陪写作业，买复习资料，送夜宵，送校服，送礼物……她妈妈能做的，我做了，她妈妈没做的，我也做了。孩子的脸上慢慢的有了笑容，沉闷也完全褪去！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她很响亮的说：“这是我爸爸！” 

转眼，芸芸跟我一起生活了六年，16岁的她文静懂事，灵秀可爱，有时成熟，有时幽默，有时犀利，有时调皮。    

那次，我念报纸念错一个字，她言辞犀利地说：“都四只眼睛了，怎么还看不见啊？” 

说完，笑得花枝招展，又补一句：“老爸，你这普通话跟个驴子叫似的，要不你拜我做先生！” 

我有点气急败坏：“我是驴子，你是什么？目无尊长！” 

“来来来！曾老先生……”她从果盘里拿了个桔子，去皮以后，拿起一片往我嘴里送，“老爸，我孝顺吧？你不能冤枉我目无尊长啊，这事情传出去很严重，别人要说你教女无方的！” 

“哦，是这样啊！”我忍不住笑笑，“你还知道要面子，不错！    

“老爸，我来帮你捶捶背吧！”我正寻思着：这丫头片子怎么这样献殷勤呢？    

她倒是开口了：“爸，我想买点书来看！” 

“好事情啊！”我表示赞成，“小孩子就应该多看看书，修身养性，长知识！” 

“可是……”她停顿了一会，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妈不让我买书，不肯给钱！” 

“那是为什么?”我有点不明所以。    

“因为我想买小说书啊！”女儿一说到买书就来精神了，眼睛闪闪发光，“我总借别人的，也得借点给别人，来而不往非君子！爸，你能再给点钱吗？你前几天给的零花钱不够买书！” 

“行吧！我好人做到底！”我从兜里拿出两百块递给她，“那什么……” 

“别告诉我妈对不对？”女儿欢呼雀跃，“爸爸，你看，你的心事我都懂！” 

“是呀！你快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拿起报纸又看起来，看得正入神，女儿大叫一声，“老爸！不好了，你的肚子好大！” 

我放下报纸，有点手足无措：“怎么？我肚子有问题吗？” 

看着我惊慌的样子，女儿扑哧一笑：“里面究竟有多少条蛔虫呢？” 

她很大意义上弥补了我儿子不能常在身边的缺憾！多少个深夜，我暗暗的问过自己：如果芸芸有天要远走，从此不能相伴膝下，我会难过吗？    

答案毋庸置疑：会！时间改变的不只是年轮，我对她充满怜爱，不亚于我的儿子，这六年，我无数次的梦见父子团聚，儿子跟着前妻去了她工作的远方，我们常常打电话发视频，每月的抚养费，我按时的汇过去，数额远远大于当年的约定，只希望儿子不会怨恨我这个缺席的父亲。    

离婚是前妻提的，因为她志在远方，不愿意继续围着我这个柴米油盐的庸人转。我不会浪漫，很少甜言蜜语，更没有听她的话，搞个企业，做个老板，在单位十几年，才挤进管理层，我喜欢呆在一个地方，而她喜欢闯荡！    

前妻没有再婚，一心扑在事业上，当我知道他们的生活品质完全在我之上，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儿子跟着她，也许比跟着我更有出息！    

每年节假日，我都会抽时间去看儿子，芸芸很懂事，我邀请她一起去，她只是说：“爸，你们很久不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和妈妈就不去打扰了！” 

而芸芸和她亲爸见面时，我也从不跟去，给她们足够的空间。    

我没有任何隐瞒，告诉儿子他有了一个妹妹，虽然不是我亲生，在我心里一样重要。儿子笑了，说：爸，你不怕我吃醋啊？    

我也直白：你作为兄长，怎么会和女孩子吃醋？    

儿子表示理解：“有机会，我要问问这个妹妹，看看她到底用的什么魔法偷走了你的心！” 

宁宁是我的儿子，芸芸是我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瞬间，非常怀念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子，笨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爸爸，你知不知道！难道这六年我只是感动了自己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睡眠一直不好，妻子很贴心的给我买了牛奶，说是可以助眠，她的工作有点累，很多时候倒头就睡，我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到嘴边只好咽回去！    

有天早上，丁琴开导我：“我知道你为了芸芸失眠，你别多想，浴室的那件事给她点时间，不光是你，现在是对我也很冷漠，没有一句多话，真不知道她怎么了。等我找个适合的机会和她聊聊吧！” 

“嗯，从这周周末开始，我们单位的管理层需要轮流值班，具体怎么排班的我还不知道！”我喝了一口粥，看见女儿睡眼朦胧的坐过来低着头吃早饭，好像我和她妈妈都是空气。    

“芸芸，多吃点！”我想打破僵局，给她夹了个荷包蛋。妻子见了，把一盘蛋糕推给她，“来！蛋糕是你最爱吃的！” 

她只是看了看我们，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但我看得出，她是渴望和我们交流的。    

一切按部就班，芸芸上学，我们上班，转眼又到了周末，早起，我正想出门买菜，老钱打来电话说家里有急事不能值班，想我帮他顶个班，想着平时关系不错，我也就答应了，女儿还没起床，我也就没告诉她，只是给一早出门的妻子发了条短信。    

中午，我很想打电话回家问问女儿吃的什么，又怕给她增加压力，她要是不愿多话，我也难受，这个想法只好作罢!隐约中，总觉得心里有点空，似乎有什么事没做，可是，一时也没想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我比丁琴先下班，经过蛋糕店的时候，我一拍脑袋：今天是女儿的生日，我怎么给忘了？我停下车子，走进大喜来挑了个精美的蛋糕，又去附近的菜场买了些她爱吃的菜，心想：芸芸，也许今天对你对我都是个机会，我不愿错过，如果抱你出浴室是我的错，那我就道个歉吧，你终究长大了，而我也老了，老的开始盼望你的笑脸，你的关怀！    

当我拎着蛋糕到家的时候，家里非常安静，安静的让我有点紧张，朝女儿的房间看去，女儿居然没有关门，她不在家吗？    

“芸芸……芸芸……”我按耐不住的担心还是跑了出来，我鼓起勇气走进去看看，发现她裹着薄毯睡得正香，房间里一股的泡面味道，我和丁琴不在家，她就吃这个吗？垃圾桶里都是用过的调料包装袋，我转身想离开时，听见她在睡梦中喊了一声：老爸……    

这一声老爸，让我的心柔软无痕，禁不住在她的床边坐下来，笑望她的睡态，却不经意发现她手心里握着一个信封，上面赫然写着：给老爸的一封信。    

这是给我的信吗？她会写些什么呢？我不想吵醒孩子，急切的轻步回到客厅，在期盼中展开清香的信纸。  

老爸：    

对不起！是我把你连累了！看着你被妈妈打，我却束手无策，因为我是个坏孩子。但是，请你相信，我是善良的，我已经为了你哭过好几回了。我很想跟你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想跟妈妈解释，又怕她重重的教训我！我很自责，也很害怕，所以我不敢多话！    

爸爸，有你，我真的很幸福，这几年，我亲爸没做的，你都做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爸爸，你给我太多的宠爱和关怀，常常让我怀疑：这幸福是属于我的吗？真怕它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手里的那根火柴，突然就没了温度，我怕冷，也怕失去。    

那天，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我本来只是调皮一下，想知道你对我有多少真心。我不是没听到你在浴室外喊我，那时我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我有意没有回话，快速地躺回已经收拾得很干净的浴桶里，只露出头面和手臂，假装有气无力，就想看看你的反应。    

你进来以后，喊我喊得更加急切，我意识到玩的有点过头，原本是想不理你，继续闭着眼睛装的，想想心里过意不去，才尽量柔弱的回应了你。    

我想知道如果我依然躺着不出来，你会怎么做？你会是同学口中居心不良的继父吗？我和自己打了个赌，你不是的对不对？    

然而，意外之外，你惊吓之后，居然把我抱了出来。当我想从你怀里眺下来，调皮的说句：老爸，游戏结束，你过关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老妈进来破坏了我的计划，还动手打了你！我不敢睁开眼睛，不然就是撞在枪口上，妈妈对你的在乎我看在眼里，她要是发现我是装的，非打死我不可！    

爸爸，我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为了不穿帮，我用尽心思不让你们去医院，真是应了那句：撒一个慌，要一百个慌来圆！以后我再也不调皮了，太累了。这事以后，我都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了，说实话，我很心疼你。老妈也真是！下手没个轻重，以前你抱我，她都没这个样子，如果长大有错，那我情愿变小！    

我只记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的爸爸，11岁，我肚子上做了个手术，是你抱我进手术室的，13岁，我在公交车上不慎摔得手脚都破皮了，是你抱我起来的，为什么这次闹得这么严重？    

其实你们只要冷静一点点，我那点伎俩不难看破，你们居然一个都没发现一个存在的事实：我衣服穿的好好的，又怎么会躺在浴桶里晕过去呢？当然为了真实点，我有意没穿外套，只穿了个背心和睡裤，估计你们也是关心则乱吧！    

说真的，这游戏太刺激了，我真为自己出色的演技得意了下，可当我看见老妈那么打你，自己还帮不上忙，有嘴难言，我是怎么样的心痛！    

老爸，这个事情，我想来想去得告诉你，通过这次，我对你有了更深的了解，以后想好好的在你身边，做个让你骄傲的孩子！    

天哪，我这是作的什么孽？我居然亲手害了自己的老爸！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不要告诉妈妈，轻则一顿训斥，重则赶出家门！    

爸爸，对不起，我喜欢你！你还愿意对我好吗？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该怎么办？    

谁来救救我？我都快被自己折磨死了，这封信写的好累，好痛，好忧伤！我真的眼睛都抬不动了。    

老爸，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捧着这封信，我的手在颤抖，这是女儿的一颗心！    

我把信看来看去，看了不下五遍，心中五味杂陈，一个害怕失去，渴望真情的孩子而已，她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对她的真心！    

我是一个男人，职场中半生荣辱，照理应该什么都看淡了，但是，这封信分量太重，我不禁泪眼婆娑！    

女儿呀，你这个傻孩子，我又怎么忍心伤害你？当你醒来的时候，会看见蛋糕上写着：爱女，生日快乐！    

我站在幸福的光圈里，给妻子打了个电话，然后向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