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老鼠。
我只记得我经历了一场风暴。风暴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时坐在一棵梧桐树下,旁边是一个小水坑。坑里是一条小鱼。树下还有块红砖,刚好够我歇息。
阳光明媚。
小鱼抽动着,想翻起身子,可坑太小了,她做不到的。
我拖着快要散架的骨头,跑到附近的水坑旁,叼起一个塑料袋,舀了一小袋的水——风暴后满街都是这塑料袋,风暴后满街都是水坑――又拖着回到树下,填在坑里。又刨了刨土,确保它活的还算舒适。
我承认,见她第一眼起,心里就腾起一阵浪花,从心头推到心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之后,我们便一起活在这棵梧桐树下,日出时,我就外出在面包铺门口捡些面包屑——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食物了——当做她的伙食,至于我,两片梧桐叶子就够我活一天了。毕竟这城市里没有喜欢老鼠的人,为自己出去找食吃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小鱼游啊游,不曾回头望我一眼。
冬天,我不觉得冷,可水还是会结成冰。小水坑里浮着一些薄冰。我不敢让冰再多一块,也不敢让它再厚一分,却没什么好的办法。我想到用体温融冰,却否决了――我不想玷污她。我想到偷炭融冰,却否决了――我害怕她会被冻在水下。只能用梧桐枝将冰片拨开,多换换水了。天天和冰打交道,我的后背也染上了一层霜。
小鱼游啊游,不曾回头望我一眼。
春天,不知从哪窜来一只野猫,死盯着小鱼,弓着身子,要扑上去似的。我一激灵,蹿到猫身后,对准尾巴,狠狠咬了一口——呸,她是你能动的吗?小鱼游啊游,不曾回头望我一眼。
夏天,太阳当空,天地犹如蒸笼。看着水坑里的水越来越少,心底似是被火舌掠过。风暴过了半年,水坑早被填平了。哪里来得及多想,一溜烟钻进几里外的超市里推下一瓶水往外跑――我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已经不是危险可以形容了。
尖叫声。叫骂声。摔杯声。脚步声。
人们开始找东西。人们开始扔东西。
不经意间,我被玻璃的碎片刮出一条血痕。
我不敢浪费一点水,便挺着不处理伤口,把所得的水一股脑地灌进小水坑中。
小鱼游啊游,不曾回头望我一眼。
秋天,风暴只是人们的回忆,现在满大街都传老鼠成精偷水喝的事。我照例外出寻食,回来时却看见三个小男孩正把鱼捞进手里得鱼缸里。我急得直跳,一个前顶撞掉了那黝黑男孩的手里的她。“哎呦,耗子,爷的手你也敢碰?”他叫骂道。旁边那个带眼睛的胖子皱了皱眉,喝到:“看,看,他就是那个偷水的贼!你看那个疤!”最右边的矮个子抄起树下的砖头喊到:“愣着干啥,揍他!”
不等我反应,那被我当做房顶的砖块就落在我背上。
红莲花在淤泥中盛开。
等我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时,看见的是那黝黑小男孩捞着她,按她的身子,扔进水缸,再捞……她没有挣扎。
大概是没意思了吧,三个小男孩捧着水缸回家了。
她跟他们三个一起走了。
她头也不回。
付出过什么都没有用的,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没有人喜欢老鼠。
这便是我对这世界最后的感慨了。醒来时,我身处地狱。
她也在。
小鱼游啊游,不曾回头望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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