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南郊猎场。
“你们跟我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纵马向前,身后跟着一群护卫,他在疾驰中拉满大弓,箭呼啸着射向前面奔跑的梅花鹿,梅花鹿中箭后仍旧奔逃,很快跑进森林深处。
这群人马紧跟着进去了,但眼前的情景让众人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看到两只狼正在交合——狼已数年没有出现在魏境之内了,且这两只狼的个头比寻常的狼大上将近一倍。此等猎物让年轻男子技痒不已,他搭箭便射,看那神情,仿佛两狼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箭破空而去,却被两颗疾速飞来的石子应声打落。两狼受惊,夺路欲逃。逃跑之前,公狼回头凶狠地看了年轻男子一眼,他的脊背上陡然生起一丝凉意,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成为了它眼中的猎物。这种感觉萦绕心头,竟让他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有弓箭。
两只狼轻松地逃跑后,他才悠悠回神,随即勃然大怒,对护卫们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猎场里有刺客,还不赶紧去搜!”
“是!”众人得令,四散而去。
年轻男子翻身下马,来到一棵大树旁坐下。有人拿来水袋,他放下弓箭,喝了两口水,把水袋递还回去,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水渍。树下清凉,一阵风吹来,他的心绪略略平复了些。
留下来保护他的亲卫们,这时在他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儿也不敢喘。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他抬头看去,只见为首的那个护卫马上捆绑着一个女子,正与其余人等向这边疾驰。那女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在马上大骂不休:“你们放开我,这帮狗东西,不睁大你们的贼眼看看我是谁,待我见了魏王,非要让他把你们放入大鼎中烹杀!”
护卫们不为所动,将其扭送到年轻男子的面前。
“少爷,人带到了。”
年轻男子从看到她的那一刻,心头平息的怒火就重又燃烧起来,而现在她来到自己面前,他只觉得心头的怒火愈燃愈炽。
刚才那两颗石子,不仅让他丢了猎物,还让他在属下面前失了颜面,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想到那丢人的一幕,他的脸上顿时浮现一片凶狠之色。可那女子并未有丝毫胆怯,面上表情之狰狞与他别无二致。
护卫们此时仍旧木讷着一张脸,但一个个已经在心里笑开了:呵,光看这女子的神色,跟大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瞧瞧,一模一样的凶狠。
年轻男子狠狠瞪着那女子,咆哮道:“你刚才说什么?让魏王把这些人烹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魏王?”那女子冷笑一声,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你管我算什么东西,我倒要问问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显然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先是愣了愣,而后气急败坏地说:“大胆刁民,孤就是魏王,谁借你的胆子,竟敢如此狂妄!你放走孤的猎物在先,顶撞孤在后,这两条罪过,够你死上一百次了!来,跟孤说说你的身份吧,看它能不能让孤网开一面,留你一条贱命!”
那女子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惊惶失措,她只稍微一愣,便直视他说到:“你是千衡?”
眼前之人,的确是魏王千衡。千衡很喜欢游猎,尤其喜爱南郊猎场。不过南郊猎场是供魏国下大夫以上的官员子弟游猎的,他平时去南郊,会舍去帝王装扮而假扮官员子弟,故而属下在南郊都称呼他为“少爷”。
“孤看你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直呼大王名讳,罪加一等,当千刀万剐。”千衡怒到极处反而平静下来,心里随之涌现出一种对这女子的深深的无力感。
“你不能杀我,我是晋国的公主。”
“那又如何!别说你是晋国的公主,惹急了孤,明日便叫大军踏破绛都,到时候连晋王的命都在我手里,杀你一个区区公主又何足挂齿!”千衡口气狂妄地说完,又紧接着质问她:“你老实交代,来南郊猎场干什么?”
公主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对千衡的狂妄不以为然:“魏王好大的口气,魏国军队虽横扫天下无人能敌,但我晋国的军士们亦是虎狼之兵,你如果攻打晋国,他们岂会坐以待毙?更何况,当此乱世,魏王兴灭国之战,就不怕列国人人自危,随后群起而攻之吗?!”
听她如此说,千衡更想除之而后快,一个人接二连三地冒犯自己,怎能容她存活于世?他威胁道:“公主当真是好大胆量,受制于人还不知收敛,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孤在此地悄悄处决了你,亦是神不知鬼不觉。”说完,他笑地恶劣:“孤向来仁慈,公主可自行选择死法,孤定会成全你!不过,临死之前最好把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放走那两只狼交代清楚。孤不是傻子,你要是骗孤,恐怕求死对你来说都不会是件容易的事,”他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孤会让你生不如死!”
“好,我说!你先把我解开!”
“跪着说!你没资格跟孤提条件!”
公主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道:“我是因为追踪那两只狼进入魏国境内,然后来至此地的。听人说,楚国太子的养父母就是两只狼,我在晋国境内无意中看到它们,觉得与传闻中的描述十分相似。悄悄观察了它们几天后,看到它们进入了魏境。我心下着急,因为我知道魏人不喜狼,前几年还兴起过大范围的灭狼运动,所以就想沿路保护它们,直到它们安全返回塞外。刚才实在是间不容发,得罪之处望魏王陛下多多包涵。我并不知道是您在射猎。而且我也是刚刚进入魏国境内,尚未来得及拜见。”一口气说完后,她抬起头来看着千衡。
千衡打量着她,看她神情诚挚,并不像说谎。他细细咂摸着她的话,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当真如此?孤有个疑惑,还请公主赐教。楚国太子养父母的安全,干你何事?”
公主几乎顷刻就涨红了脸,刚才顶撞千衡时的硬气烟消云散,她支支吾吾:“我……我……”
看她吃瘪的样子,他心情大好。
君王之心与天子之怒真是难以揣摩的东西,他刚才明明气的发狂,现在看着她这副小女儿情态,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内心竟生钦佩之意,杀意也渐渐消弭。
“给她解开。”
护卫上前解开了公主的绳子。她活动活动筋骨,向千衡施了一礼:“刚才多有得罪,还请魏王陛下见谅。”
千衡摆摆手,大方地说道:“你走吧!下次来魏国境内记得通禀孤,否则,恐怕会遗人话柄,说晋国不识礼数。”
“多谢魏王,那我告辞了。”她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来。
“还有事吗?”
“我有一事想请魏王帮忙。”
千衡等待着她往下说。
“烦请魏王张贴告示通知魏人,不要伤害那两只狼。”
“好,孤回宫后会立刻出告示。如此,公主可安心了吧!”
“嗯,魏王保重!”
她一步步消失在来时的路上。
千衡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后,不禁笑着摇头,感叹道世上竟有这么傻的人。
日头渐渐西沉了,他抬眼望了望天色,转头对护卫们说:“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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