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草地

作者: 三好瞟客 | 来源:发表于2019-02-02 20:17 被阅读212次
    86年于上海外滩公园

    我的童年,是在川北深山里的三线国防厂度过的。

    年幼的我,最向往的,不是好吃的零食,也不是花哨的玩具,而是能够在宽敞的青草地上,追逐嬉闹,肆意打滚。因为,我们那个职工家属区,是没有草地的,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水泥地。

    五岁那年,我人生中第一次跟青草地有了亲密接触。那是在上海的外滩公园,草地像一张天鹅绒织的毯子铺在阳光底下,张开怀抱迎接我。只可惜,为了防止踩踏,周围被围栏封锁,并不让人随意进入。禁不住我渴求的眼神,爸妈还是翻过围栏,把我抱进去匆匆拍了几张相片,直到公园管理员把我们请出来。草地的柔软,让我念念不忘——在上面摔跤竟然也不疼。

    有了那次难忘的体验,我认定,有草地的地方,一定很美好。

    接下来的几年,草地再也没能进入我的生活。我习惯了在水泥地上的跌撞磕绊,在坚硬的磨砺下慢慢成长。

    直到我听说,有个城市,那里到处都是青草地。

    我并不知道那个城市究竟在哪儿,我对它的印象,仅限于家里写字台玻璃底下压着的那张剪报:笔直的街道,高耸的大厦,穿梭的车流,林立的塔吊,充满想象,却遥不可及。那儿的小朋友也喜欢吃泡泡糖吗?棉花糖呢?也玩滚铁环吗?

    简单的思维,贫乏的想象,没有多少具体的内容去填充一个个疑问。但草地,支撑着我对那座城市的所有幻想。

    1987年的深圳,还是一个在改革开放春风吹拂下的新兴城市。但我们那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国防厂里的人,却知之甚少。对于这个城市的了解,母亲还是从厂图书馆的报刊上得来的。之后,我常常听到她说“特区,窗口,蛇口,中英街”,这些词汇。我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我知道,那个地方让她魂牵梦萦。可以想象,在子弟中学教学楼里,在办公室备课的母亲,思绪一定飘出了窗外吧,飘向了那个遥远神秘的地方。

    当年,作为三线国家单位的职工,没有领导的“恩准”,是不敢奢望任何人事调动的。而要从那个保密单位调迁至遥远的特区,那简直就是妄想。但母亲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她明白,厂里唯一的几个调动名额,是不可能落在为人本分却不善巴结的父亲头上的。更何况,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名额,最终也仅限于安排到一些小的城市。

    不甘的母亲做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决定——冒着丢掉铁饭碗的风险,亲自去那座城市,为父亲,也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于是,带着全家人的寄托和希望,母亲远赴广东。

    半年后,母亲带来了好消息,也带来了我最想听到的词——草地,随时敞开的青草地。对我来说,那简直是悦耳的音符在跳动。母亲拍摄的照片,更是让我激动万分。那绿油油的没有围栏的大草坪上,母亲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齐肩的短发随风飘动。我幻想自己也在那里,奔跑,跳跃。一下子,遥不可及变成了可以企及,心驰神往也成了朝思暮想。

    一年后,我随父母抵达了深圳。一家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颠沛流离,同甘共苦。一件件往事,一段段回忆,串成对美好生活的见证。我还记得那六元旅店的点滴生活,记得三人同食一份盒饭的艰辛,还记得为租房敲开一扇扇大门却被拒之门外的绝望。

    但多亏了那随时敞开的青草地,给了我充满快乐的童年岁月。

    时光流逝,物是人非,有些东西得到了,有些东西却逝去了。我对生活的要求不再简单,却常常抱怨不顺心,不如意。我再也没能找回那片属于我的青草地。有人说,烦恼和忧伤,不是因为获得太少,而是拥有太多。就像对糖的感觉一样,只吃一点点,感觉很甜,但吃得多了,就不觉得多甜了。

    看来,是时候回到草地上,打个滚,躺一躺。也许我想要的宁静和快乐,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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