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灰

文/蓝江

发廊里，一个体态丰腴的老人家正坐在靠背椅上，面对着大镜子，看着瘦高个的男发型师仔细地给她刚刚冷烫过的头发修型。

男发型师已经六十多岁了，爱闲聊，爱听歌，没事就反反复复放同一首歌，一边听一边小声跟着唱。

爱闲聊的人话都多，忍不住就想说，男发型师说起话来还挺招人听，他看着老太太满头的发卷，开开心心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像不像个大法官！老太太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笑了，说：多少年也没烫头发了，这不，我女儿非逼着叫我来烫，叫我换个心情。

原来，先头她女儿把她送过来，跟发型师说好了烫什么样的，付了费，先回了。她家就在后面小区住，离发廊也就六七分钟路程。

经过发型师的一番修剪，老太太一头蓬松的短发看去很是顺眼，不但顺眼还增添了几分洋气。

那头发颜色也有些特别，白色和灰色混杂在一起，看去更偏灰一些。刚刚抹了焗头膏的我，坐在这边的发椅上在等待时间，忍不住开口问道：老人家这头发颜色挺好看，是焗出来的吗，还是自己头发的颜色？

发型师一听乐了，说：当然是老太太自己头发的颜色，你看看，正宗的奶奶灰，只有老奶奶才能有这样的发色，别人想要也没有。你看看，这颜色，这造型，看着多时尚！多漂亮！

他说着，又转头对老太太说：对了，老人家，以后你就烫头，你看看，这一收拾，漂漂亮亮的，你心情就好，心情好了你舒畅，你身体就好，身体好了快快乐乐多活几年，那有多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唉，还多活几年，就这一个老头，也太磨人了，这把我和我女儿折磨的，真是扛不了，一会儿这么地，一会儿那么地，晚上也不让人好好睡觉！幸亏我姑娘姑爷好，要不，可真够受的！这也把我们拖累够呛，你说他要是早点走了，我们的日子还能清净些。这一吃饭，动不动就把饭碗撇地下去了，愁人！

发型师说：老太太，你可别这么说，有这个老头在你包屈，你烦他，可老头要是一走，我告诉你你老失落了，你净想着他的好。真的，这个我可经历过，我知道，你看有这么个人在你生气，挑毛病，净盯着他的缺点，可是忽然间他走了，所有的好你都想起来了，真的，净想他那些好处，不好全都一笔勾销了。

老太太欲言又止。发型师又劝：老人家，你得这么想，你如今伺候他呢，是你前世欠他的，你就得还。等他这辈子欠你了，他下辈子反过来再还你，哎，就这个理儿，你说是不是？所以呀，你得想得开，老让自己乐乐呵呵的，乐乐呵呵你身体就好，就不遭罪，就长寿！

老太太临走的时候，发型师替她拉开玻璃门，把她送到门外，说：你看看这服务，多到位，老人家，没事常来啊。

老太太顶着一头奶奶灰，高高兴兴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