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美听说老公有红颜知己,上没上过床她不知道,她心想,妈的无所谓,毕竟那玩意儿多用一次又不会像机器一样磨损,那玩意儿的使用寿命是没谱的,无常的,只有突然挂了,病了,或者老了,才会不管用。
许美和她表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提起对那女人的好奇。这个表哥不是亲表哥,是她姑妈的丈夫和他前妻生的儿子。许美和他的不正当关系很多年,由于感到有悖伦理,又还没爱到奋不顾身吱哇乱叫要离家出走的地步,所以一直保持着地下情。现在他们已经很少做爱,更多的是在一起聊天。与其说是情夫,不如说是亲人。
表哥说,要不要我帮你调查调查那女人?
许美笑了笑问,有必要吗?
表哥说,你要觉得没必要,就算了。
许美说,多大点事儿。
“你看得开就好。”表哥给她剥虾,一颗一颗放到她的味碟里。
2,
但女人总是口是心非。
表面的无所谓只能伪装那一刻的潇洒。
她还是对她好奇。
人若想什么,总是想,一直想,总会想得到手。
一天许美终于见到了那个女人。这也叫“红颜”?她几乎要笑出声来。一个矮胖的女人在车里和他吻别,然后下车,衣品差劲,年龄也不小。走近了许美发现她有黑人的基因。厚唇,凸额,似乎有些近于猿类。男人对歪国人有好奇心?
只盼他每次做的时候,注意卫生吧。毕竟这种女人,总感觉来路不明。
许美抓住现行之后,觉得自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她跟表哥打电话说:“我若不出去玩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他。”
表哥说:“如果只是为了报复我劝你还是算了,毕竟现在的社会……不安全。”
“你是在劝我?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你……”
表哥说:“是因为你。”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于是他补充:“我担心你出事,毕竟这是无事生非。”
“我心里不平衡怎么办?”
“有什么不平衡的,你想想我和你。”
“可是我和你在他之前就有了,他和那个女人却是在我之后。这代表什么你知道吗,这代表对我的否认。”
表哥还是劝她稳重行事,因为性质都差不多,还分什么先后。
此时她希望表哥说爱她,不希望她去冒险。但是表哥对“爱”的表达永远是模糊的,解不了她的烦躁。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表哥家婴儿哭了,他要去哄孩子。他先挂的电话,许美在一阵忙音里感到空前的愤怒和无力。
3,
她到底还是挂上一个。大她5岁,做生意的,长得不赖,应该不缺女人。
管他那么多,哪怕一小刻的温情就行。
有天去逛街,她看中了一个云朵包,要三万块。男人付了账。事后男人说,这种包就是凹造型用的,其实没什么实用价值。有那么一小半的不满在他的话音里,许美听了心里有些凉凉。
想留住这样一个男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她想留住他。她自知无法和18岁的小姑娘较量,那么就较量阅历和财富。她从一个老干部手里买了一块玉,奶白色,同样价值三万多块,送了他。
生意人说,这是做何?
许美说,不想欠你。
生意人说,这就见外了。
可还是把玉挂在了车上,逢人便炫耀,这是一个情人送的,价值十几万呢。
话传到她耳朵里,她突然地,又对这人失去了兴趣。
4,
不久后许美重新泡了一良男,由于年轻,出身又不好,穷得叮当响。正逢苹果十一上市,她给他换了新手机。
小男生跪舔了两个多月,一个夜里,许美发现他手机上有女友发来的短信。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他没有女友。
原来只是为了一部手机。
许美犹豫了一下,把话挑明,没有再找他。
但是她并没有把他的号码拉黑,奇怪的是,他也并没有发短信来哀求复合。
一部价值一万块的手机,大概是令他窃喜的,他不知道如果他继续乖巧可以得到更多,他得到的已经出乎自己的意料,他趁机逃了。
他跑得有多快啊,一声枪响,窜得野兔逃命一般。
5,
家里还是一切如常,上班,下班,相顾无言。坚持了一段时间,许美心里的绝望像花一样,先开了一朵,然后漫山遍野。它们都绝望出美来了,那是怎样的绝望。
一天喝大了,她打电话给表哥,你在哪。
应酬。
来陪我吧。
现在还走不了。
要多久?
一个小时。
我等你。
许美去开了一间房,把房号发给了他,叮嘱他不要喝太多,因为今天晚上她想酣畅淋漓和他做一场。
表哥回了一句:“被你说得好紧张。”
也是啊,他们多久没有做爱了?一年?两年?她都不记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她出嫁的前一天,他们在沙发上滚成一团火。
6,
表哥敲门进来,夹克上有酒气和烟气。他坐在床边,略略尴尬地看着她。
他尴尬是因为他知道她在中间找过两个人,而自己,无非是她空虚的安慰剂。
“我不想离婚。”许美说。
“也没必要离婚。”表哥说。
“你除了我和嫂子,还有过别的女人吗?”
表哥沉默。
“那就是……有过。”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模样,我付了钱的。”
“戴套了吗?”
“她给戴的。”
许美忽然很想哭,天长地久,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笑话。
为什么世俗一定要歌颂一生一世一双人,搞得她们这些人都特别有罪恶感。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表哥说去洗澡,脚步有些踉跄。许美去帮他,在淋浴下,他起了反应,他转过脸来看她,眼睛里充满水雾和情欲。
她像照顾孩子一样把他包好,头发吹干,扶他躺下。
“生二胎累吗?”她问。
“累,你能不生就不要生。”
“我不会生的,我跟他已经没什么感情了……18号晚上理查德有一场音乐会,一起去听吧。”
他说好,然后问:“你不是要做吗?”
她问:“你想吗?”
“你得……先帮我。”
已经不年轻了,洗澡那会儿起的反应,现在已经消失。她沉默了一会儿,帮他。然后他们完成了一次还算和谐的性生活。时间不长,但是他的眼神很到位。怜惜,占有,愧疚,不满,冲刺,照顾,十指相扣,最后一起叫出了声。当他疲惫地倒在旁边,她幽幽地说:“世界上如果不是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吊着我们,真真是已经生无可恋。”
7,
过了两天他们去人民大会堂听音乐会。理查德老了很多,头发都白完了,当大荧幕上有他双手特写的时候,许美看到骨节之间皱成一团一团的皮肤。他以前每过五六年就来一次北京,她怀疑这是最后一次了。弹到《命运》的时候,许美忽然流下泪来。理查德双手下的《命运》是亢奋的,有力量的,旋律紧凑,中部高昂。可是真正的命运呢。
全是苟且。
表哥握住了她的手。
她眼睛里都是迷蒙的泪:我们应该怎样像曲子里那样和命运搏斗,而不是随波逐流?
他的回答同样是茫然的眼睛:只能随波逐流。
8,
那天晚上他们又共眠了一次,许美说,你有没有想过,要万一被嫂子发现了怎么办?
她不会发现的。
要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她不会发现的。
我说的是万一,总有万一。
那就不让她发现。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断了关系。
许美突然厌倦了,厌倦了所有的男女关系,厌倦了床上运动,厌倦了赤裸相对。她说:“我们打个分手炮吧。”
但是表哥状态不好,没能成功,他有些不好意思:“先欠着。”
她伏到他身上,用最后一丝爱情的味道问他:“准备欠到什么时候呢?”
“状态最好的时候自然给你打电话。”
两个人同时笑,笑得淫荡而空虚。
9,
这一天还是没有到来,许美的姑父去世,她去参加葬礼。父亲这边家族的人都来了,一个不落。表哥哭得眼睛肿得睁不开,掺扶着他的,是嫂子。
所有人都在安慰嫂子,许美也去安慰。她感觉很凌乱,是现实和性的一种绞杀。
许美的父亲哭得最厉害,说自己就这一个妹妹,早年失去了一个丈夫,晚年又失去一个丈夫,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他想拿几万块钱给她,许美的母亲讨价还价,说他们挣几万块钱也不容易,不能一下子拿出去,分批给最好。吵吵闹闹中,这个家庭看上去是多么日常,许美脑子里有些浮光掠影——表哥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吻她,他们第一次做爱,他们偷情,他们去看电影,他们听音乐会,在她无助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在得知她有了别人以后,他应有的无奈,他的疼惜,他的克制,他的理性。她坐在那里,脑袋像失去信号的电视一样全是麻点。
姑父安葬以后,许美和父母一起去看望了表哥一家。一个孩子睡了,一个孩子正在挨打,因为尿在了沙发上。父母都劝,母亲把小家伙抱过来哄。许美坐得很远,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玩具,有些脏的窗帘,阳台上没有放稳的洗衣机在咣咣地甩干衣物。她想他们还有过一次约定呢,要最后做一次,从此回归亲人的角色。看来这最后一次,也没有什么必要进行了。
10,
许美的丈夫开始回家得及时,也没有什么差要出,看样子是和他的“红颜知己”断了联系。果然过几天许美找人破了他的电脑密码,发现他微信还挂在电脑上,他跟哥们吐槽说那女人肉体很丰满,但是中文太差,语言不通,没什么意思。许美看着这条消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喝完了,也笑哭了。
理查德的音乐会上,她悄悄录了视频。她拿出来放。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音乐呢。
因为太多太多感情,都是多么地一言难尽。
她重温了《命运》、《水边的阿狄丽娜》、《星空》、《魅力东方情》、《小夜曲》,她沉浸在音乐和酒意中兀自舞蹈起来,没有观众。当音乐停止,她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目如秋波,豁然开朗,微笑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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