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其轻言细语慰藉她:“老师,准是你贪图冰凉汽水的刺激,不会有大碍。但还是上医院挂个号,让医生诊诊。”她真希望自己立刻胃病复发才好。
奚丹决心瞒到底,不能错过他的温柔靠近,虚虚回绝:“不必,老症状了,吃一点药就好。药我忘记带,可否送我回学校?”
一路上,他们谈到英国二十世纪的诗歌,谈到畅读原版小说的舒快,任风轻轻拂过,增添沉醉的滋味。
这时奚丹眼角余光一移,瞥到一个路过的女人,那条印花糅色半裙,曾被杂志奉为热款,又想到丈夫每回看她穿新衣时,漠然敷衍的脸色。
丈夫倒不悭吝,薪水除去房贷和烟钱,余剩两三千,统交与奚丹,尽她使。他只是一心以为,自己在追奚丹时,已经把奉承说了个遍,且于他心里,妻子容颜并不曾削减。
殊不知女人的美丽,需要日日确认,最好夸遍每一个细微差别的口红色号,才算尽责。可惜尽责之人,又往往是情人一般的危险存在了。
看看,谈到丈夫,往往是房贷、薪水和烟,和不被关注的眼色。这让奚丹认为,自己一大橱新衣,唯有在路其这里,才得到升华的价值。
周末校园四静。奚丹从包里摸到办公室钥匙。左右空荡无人,唯有穿堂细风。
她手握住门把,冒出他们像一对偷欢男女的罪恶想法,没把门打开,依着框软软问:“你,要不要进来?”
02
也许那天,难免发生情事,也许不会。
一个拎清洁拖把的老男人路过,原本低头缄默,却偏偏要抬起眼,浮肿的眼眶里,一双过分沉重的眼睛,围他们上下打转。走出两三步,还无礼地回头。
这让奚丹心悸,如同被窥见背叛,失去所有兴味。路其原本要同意,见奚丹脸色更坏,嘱她用热水服药,转身下了楼。
高三功课严紧,奚丹不敢怠惰,虽不掌管班级,奈何班上英文成绩悬殊,要给基础薄弱者开开小灶。常常在办公桌上伏台而睡。
这日午后,路其把测验卷收齐,见到奚丹黑着眼圈,正无滋味地啃压缩饼干,一边批改作业薄。
“老师,把它当零食还嫌难吃,你怎么不爱护自己?胃也不好,你就计划这样陪我们奋战?”或许出于一贯的好心肠,路其说过之后,日日从食堂端来两份热饭,一份给她,两人边吃边分析试题。
毕竟离教室不远,常有人来往走动,他们距离保持得正好,奚丹收起自己隐秘的遐思,面上笑容也不多。
她清楚自己心跳的速率,但知道这不是时候。况且路其在班上颇得人缘,心细温和,只是没有对她例外罢了。她既这样希望,又害怕希望成真。
总之,许多次泼洒阳光的午后,男生疲惫轻皱的眉,趴在桌上小憩的侧脸,健壮线条的麦色胳臂,无不一一涌动着最纯澈的,初恋般的饱满欲念,和葱郁的情色暗流。
奚丹佯装沉睡,耳侧咚咚咚震鼓,一颗心将要跳将出来,全身电栗。那是和丈夫从未经历的体验,强求不来,寻救无门。
她暗暗觉得自己下贱,轻佻,卑陋,竟妄图从鲜嫩的躯体上,捞回积尘的青春。同时觉得自己可怜,是真可怜。
女人奚丹,而非老师奚丹、妻子奚丹,在这两种水火交融的思绪中,沉沦且深堕。
03
毕业酒聚那夜,奚丹真醉了。她怕自己被灌出真心话,怕看见路其在年轻女孩之间,俏皮地周旋,还四处留下身体碰触,作为纪念。
她就提早和班长说,准备打的返家。丈夫出差未回,她一个人正好冷静,也免去和路其口不对心地告别。
但路其追出来了,也一身酒气,要送她回去。奚丹不会拒绝,她甚至认为即使他趁醉抱她,占一点便宜,她都不会拒绝。
家门口处,路其将搀她的胳膊轻轻松开,奚丹才发现,面前这个路其,俨然是大人的样子了。
他手臂温热有力,掺酒的清爽气息也好闻,他仍然用一种迷惘的,秘泉般的猎惑目光,将她勾扯,唤引。
奚丹张惶地开了门,一转身,路其已渐渐凑近她,距离不足半米。她说过,家中无人等候,这一隅静处,皆是他们天地。
奚丹感到将要越过界限了,而她为此,也分明期盼了一年。周围空气发烫,灼烧她本就迷醉的面庞,以及特意微微敞开的V字领。
路其渐渐逼得更近。
04
奚丹仿佛失去了听觉。
只听见彼此律动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外面却忽然哗哗哗下起大雨,在为他们此起彼伏的欲助兴。
身下这个人是臃肿的丈夫。
她像一块扔到赤焰里的冰,被淬炼,被击打,终于在火光熄灭后消融,余下空洞。
她想,路其大概已经携着鼓胀行囊,奔向了他渴慕的远方。他喜欢往北的天气,但愿凄冽的冬风,不要让他一颗坦荡热烈的心,太快变凉。
那日,奚丹面对路其的逼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步子虽小,仍像一记流利响亮的耳光,让路其立即苏醒,只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个礼貌性的吻。没有拥抱,离去后不曾回头。
奚丹无法解释,自己的后退。不能解释,自己对路其的欲念。
她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性洁癖仿佛早就过时,约炮才是常有的姿态。但她偏偏要把情和欲分开,身为妻子,满足着丈夫的欲,而女人特有的情意,都抛掷别人。
奚丹也知道自己可耻,精神出轨,仍然难求原谅。她希求自己被路其铭记过。
奚丹像一只破败的船在激流中上下沉浮。
这一回不再有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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