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戈
姑娘颇有趣味地望着山下那座燃烧着的房子,像一个陌生旅者观赏自然奇观,欣慰、惊喜、泰然。她非常庆幸,因为在放火烧光一切之前,她曾想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埋葬在这里,但却在看到火光的一瞬间夺门而出,好似被某种力量所牵引,那引力告诉她,不可以死在这里。
神的旨意总是奇怪,就连生死都不能随心所欲。
关上最后一道门时,她有一些哀伤,频频回头张望,只是烈火释放的热浪不允许她做任何停留。
她的面孔上只存在一种表情,真实的就像荷叶下的流水,连自己都看不透,摸不着,不知来处,也不见尽头。没有过思考和醒悟,永远混沌,永远任性。只不过她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那是她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地方,地上的那些灰烬不仅仅是一座房子,还有她名贵的衣裳和还没来得及享用的抹茶蛋糕。
她本以为这是一场灾难,如同豪船触礁时乘客的慌乱,或者枪林弹雨中敌军的呐喊,但是此刻,没有哀嚎、没有呼救,静谧笼罩着这场惨剧。风拂过叶片,窸窸窣窣,大概是生死流转的回响。
神静静地坐在木椅上沉思,一个茶几,一张草床,一面永远不会沾染尘世灰土的玻璃墙。神驻足在门口,期待他可以在这里停留的最后一刻,生怕受到时光的苛责。神摸索着卷起自己亲手制作的两件衣服,其余的,他想,就留给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吧。
他是一个即将退休的神,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同,他不是一个好看的神,甚至并不健全:一根手指因为年轻时欠下巨额赌债被砍去,眼睛在一次打架中双双失明,松弛的皮肤上爬满了褶皱。
每天清晨,他都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膜拜,祈求着姻缘、财富或是平安……他多想告诉世人,他什么都做不了,神不是万能,神会丑,神会老,神会退休,神也会死亡,可惜,如今他已经不再拥有这个机会了。
神不能言语,只能静默,用心去感受一切,以及享受世人所认为的力透纸背。在位的六十余年,他听到了原子弹爆炸的声音,刺鼻的味道,一种权威的力量。他哭泣,因为嗅到的血流成河,他释然,因为宇宙的善恶因果。
他经常回味那个西班牙作者笔下的看冰块的下午,决定寻找雨中的马孔多,安放自己百年的孤寂。
神提笔,颤抖着进行这项不得不完成的仪式, 在《神的笔录》上写下:“太阳把光洒下大地,也照耀在每个人身上,没有人不值得被宽恕,除非他畏缩于黑暗之中。”
神小心翼翼地把一块抹茶蛋糕放在茶几上。
“姑娘,祝你好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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