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冬至,天寒地冻。路边杨柳,只剩枯黄的枝条随风摇摆,大地褪去了绿装,眼前一片灰扑扑的冬景。上下班路上我都在思索,是什么把一位精进向上的少年变成了没皮没脸没羞没躁的玩意儿?
话说严贡生脸皮够厚,跟他做兄弟做邻居都太可怕。在弱于严贡生的人面前,严贡生是绝对的好佬,能蒙则蒙能骗则骗能赖则赖,无所不用其极。但和匡超人一比,似乎严贡生还有那么一点点面皮,还知道一点害臊,比如第六回,王仁道:“凡事只是厚道些好。”严贡生“把脸红了一阵”。他这样的人能知道害臊一下实属不易。
而匡超人至始至终,可曾为自己的行为害臊过?
匡超人本是一个淳朴的乡村少年。事亲至孝,热爱读书,谦卑有礼。他这样的人现实中也很容易激起人们的圣母心,马纯上、潘保正、李本瑛、潘三等都曾经热情的帮助过他。
马纯上是科举制度的卫道士,但这不影响他的善良真诚,他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交友当交马纯上。他能够做到推食食人,解衣衣人。马纯上帮助蘧公孙赎回箱子不求回报;被洪憨仙所骗但不记前仇,仍然帮助安葬洪憨仙;马纯上遇到匡超人之后,赠银赠书赠衣赠肺腑之言,救人救彻。匡超人发迹之后,对马纯上无半点感激之情,其行为比这北国之冬更冷酷。
潘三是市井恶棍,游刃于下层官场,其手段权谋颇多,于黑暗之中捞取利益真如探囊取物耳。然而封建社会也不乏恢恢天网,潘三最终锒铛入狱。但客观来看,潘三从来没有故意去陷害匡超人,潘三在他的能力范围和认知范围内对这个来自家乡的少年给予了真诚的帮助!这大概可以称之为“盗亦有道”吧。匡超人跟随潘三确实学到了官场的污浊气,但潘三的“道”为什么他又一丝也没学到呢?潘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时,匡超人以其马首是瞻,而潘三一旦入狱,匡超人又是何其决绝!再让我想起老实的马静,洪憨仙骗了他,想借他的名头再去骗胡三公子,结果意外死亡,马静不念前嫌为洪憨仙处理身后事,多么厚道!
李本瑛初遇匡超人时还是知县,因为晚上路过匡超人租住的房子,听到匡超人的读书声,觉得这是一位勤奋上进的好少年,就用心用意的提拔他,后来还倒赔数百金妆奁把外甥女嫁给他。而匡超人对于恩师只有隐瞒、欺骗和利用。匡超人教习尚未考取,就已经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谁了。让他哥在家也要叫人称呼“老爷”,凡是立起体统来,不可自己倒了架子。这一段话堪比胡屠户的嘴脸,然而胡屠户不以读书人自居,何况胡屠户是对女婿说的话,在女婿面前胡屠户毕竟是个长辈。
匡超人吹嘘自己选的文章好,说什么人家的书案上,香火蜡烛供着“先儒匡子之神位”。牛布衣为他指出“先儒”的意思,匡超人红着脸道“所谓`先儒'者,乃先生之谓也!”此处红着脸是为自己的无知争辩,是恬不知耻,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堕落到如此地步?“善”“恶”难道只在一念间?
景兰江带携匡超人结交卫体善、随岑庵、赵雪斋、严贡生、浦墨卿、支剑峰、胡三公子等所谓名士,西湖晏集,分韵赋诗,风雅至极。围绕西湖的系列活动为匡超人打开了一个光怪陆离,多姿多彩的世界,或许也正是从这里,那个淳朴的乡村少年三观颠覆,骨子里的无耻虚伪开始冒泡。潘自业的官场现身说法,亲自操刀教导又让匡超人享受到了钱和权的便利。李本瑛的倾力扶持到嫁外甥女,匡超人“那魂灵都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曾经的脸皮一点一点的丢掉,掉光了,终于至于没脸没皮。
匡超人其人,卖友求荣,不能为友。威逼原配,致使原配抑郁而亡;隐瞒婚史,二婚骗婚,不能为夫。对落拓时帮助过他的人他不知感恩,不可相交。可怜他老父亲去世前还嘱托他“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紧的。”假如他发迹之后,他的老父亲尚未去世,不知道匡超人是否还会像一开始那样孝顺。
难道一定要归结于科举制度对人的毒害吗?可周进和范进都是从青春少年考到须发皆白,然考上以后都还有良心未泯,都还有助人之心。那是封建社会的污浊环境造成的吗?西湖晏集之士也并非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呀!潘三出事景兰江跑前跑后的想帮忙,更不用说马纯上还具有君子之风,李本瑛是深得民心的官员,潘三虽恶对匡迥又何愧之有呢。
是什么让匡超人退化了呢?
是作者的如椽之笔吗?可艺术源于生活,是生活的本真给了作者灵感。
那是什么原因呢?是骨子里的的劣根性吧,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人渣并不一定一开始就渣,环境只是一方面,骨髓里的东西,它待机而发,任谁也逃不脱命运之手,是也不是?
2020年12月21日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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