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和他的兵

我小的时候老爸不老，生我那年，老爸在辽宁本溪当兵——汽车兵。我记事了，老爸已经是镇政府领导的专车司机，每天上下班穿着黑色铮亮皮鞋，裤线笔直，白色条纹衬衫扎在裤子里，腰间上别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哗哗作响，很是威风的，在我心里老爸真帅。

白天他上班，只有太阳要落山，老爸骑着二八飞鸽自行车回家了。他饭量小，每顿吃不到一小碗饭，感觉老爸像城里人，因为他不会捧着二号碗吃饭，中间也不需要加饭。

吃饭时，狗坐在地上摇头晃尾，眼巴巴的看家人吃饭，老爸就狠狠的凶几下“嗯，出去！”狗蔫着头，夹着尾巴出去了，那狗走到外屋，看到菜板上的干豆腐，叼起来就吃，老爸听到扒菜板声音，撵了出去，上去踢狗一脚，没有踢到，踢木凳上，大脚趾留下筋包，至今还有，老爸气的用笤帚打跑了狗，看着老爸的样子很凶，我不敢亲近他。老妈曾说过，我小时看老爸上班就追，老爸登起自行车就跑，我哭他也不会理我。

2000年，老爸自学考试，成为国家公务员。2008年，政府改革，合并重复职能部门，省里有文件，如有自愿回家休息的，可以继续享受正常工资待遇，老爸申请回家休息，那时我已经有自己小家，一年回家几次，真的不知道老爸怎么潇洒的过他晚年幸福生活的。

弟弟结婚了，五一劳动节弟妹带来一只娘家狗看家，叫“老旺子”。老旺下了7只狗崽，虎头虎脑，招人稀罕，弟妹张罗着给人，我也赞同说，“应该给人，这么多怎么养护过来呢。”妈只是笑笑，老爸好像没听见，不吭声。

十一国庆节回家，刚走到门口，一帮大大小小的狗一起呼上来，汪汪……汪个不停。

我:怎么这么多狗？

妈说:五一那批狗崽，长大了。

我:怎么没送人啊？

弟妹说:爸不让。还给他们都起好了名字，红虎，黑子，白子，灰子，狗剩子……

我的天啊，竟然是老爸不让，还给狗起五颜六色的名字，我大不解。

春节回家，剩三条狗了。老妈说:那几条狗死了，疯狗病，四处钻，钻柴堆，钻草垛，发现时都冻硬了。

我心想，按部队建制，都快一个班了，每次回家上个厕所都得偷偷摸摸的，汪汪汪的乱叫，烦死了，死了好。我这想法和弟妹不谋而合。

老妈说:因为这狗死时，乱钻，一时没找到，你爸和艳(我弟妹)差点没吵起来。

我:啊？为啥呀？

妈:艳不同意你爸养那么多狗，他不听。狗死了，你爸以为是艳送人了，你爸说活要见狗，死要见尸。如不发现那狗尸，就要对艳兴师问罪了！

我:哈哈，大笑。什么大事呀？只是狗，又不是人，死就死呗！

妈说:那怎么行，你爸后来把那冻僵狗尸放在炕上，观察一天，说等着它，可能缓过来呢？！

我:天啊，老爸，这是当时踢狗，打狗的那个你吗？士别多年，刮目相看啊。

老爸和他的兵

听老妈说，后来家里捡到一只一条腿流浪狗，一只猫，狗又生狗，猫生猫，我爸对狗猫的政策就是能有多少养多少，我暗中支持弟妹，必须优生优育，随时裁员。我回家时，吃饭时就开会时，主要议题之一必有狗题，猫题。猫题是小事，猫基本不回家，野着呢。主要是狗题。

第一狗的数量问题:该养几只？

第二狗的饮食问题:能不能总给狗买麻花吃？

第三狗的住所问题:狗能不能在屋里或炕上住？

最后狗的活动范围问题:是散养还是圈养？

全家8口人，俺爸基本是一个人在战斗，带领着一个哑巴班。他表面应付，实质继续坚持老办法，暗度陈仓。多年下来，我和弟妹坚持打压政策，老爸却持久战斗准备，直到孙子出生，老爸态度不那么强硬了，在狗的数量上他让步了，给的给，死的死，实行单性别养殖，到今天只剩下两条老狗。

老爸出门，两只狗就趴在门口等，无论多晚，它们都趴在那儿，等老爸回来会有麻花吃。老爸站在院子里，它俩就撒欢，向他身上扑，数不清扑坏了多少件衣服，老爸会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把自己嘴里含着的肉偷偷给狗吃。还说:“就你们俩个了，好好的活着，等你们死了，我就再也不养狗了，因为你俩，我都受老气了，快吃吧，别让人看见……”

听了老爸这话，我心酸好一阵子，没事时会想，我这个闺女的态度，是不是太自私？老爸在家不上班是怎么潇洒幸福生活的？是不是应该和狗的陪伴有关系？

想起有一次过年回家，老爸邀请邻居在家里喝酒，喝到高兴时，大家都谈自己的孩子，老爸说:“2005年，我家丽(本人)结婚，我那啥心情啊，婚礼司仪让我讲话，我啥也说不出来，心想，养了那么多年的闺女，就这么给人家了？！心难受啊。”

听老爸的话，我心里酸，老爸是变了，心房怎么那么柔软了。闺女嫁人了，他不工作了，就养几条狗，和狗说话，平时看着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解个闷。边养着狗边等着孙子，盼着孙子，孙子终于出生，他也要和老狗告别了……

我后悔曾经讨论桌上桌下的狗议题，为什么不帮爸说几句话？甚至曾经和弟妹密谋怎么把狗弄死，我错了，老爸。是女儿太自私了，不懂得您的心事。

今年，弟弟和弟妹去市里住楼房，大侄子3岁了。

老爸又养起鸡、鸭、鹅，浩浩荡荡，足有一个连，老爸成了名副其实的“鸭司令”，每天早上扛着哄鸭子的大旗，把一个连队的鸭子送进河套“常规化训练”，晚上，鸭子连唱着响亮的军歌自己就回来。

每到放假，我和孩子老公，弟妹，弟弟，大侄子会就开车回家，和老爸老妈一起放鸭子，老爸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他有一个连队的鸭子，有院子里散步的鸡和鹅，后山的猫，还有我，弟妹，和一个幸福的家。

老爸和他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