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f Wiedersehen

1.

“听说跨年的时候，橘子洲会有很好看的烟火。”

高杨靠在天台栏杆上，望着雾气里遥远的橘子洲。“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看到。”他转过头，看着一边的黄子弘凡。

“还有一周才跨年呢，我那会儿应该还没回波士顿。”黄子背靠着栏杆，心不在焉地嚼着泡泡糖，吹出一个很大的泡泡来。啪的一声，泡泡破了，糊了黄子一脸。围观了黄子耍帅失败的高杨隐隐笑了，高杨的眼尾是细长的，笑起来的时候也带着孩子气的柔软。

黄子倒是不慌不忙的扒拉开脸上的泡泡糖，索性也不端着了，皮着脸转过身来揽高杨的肩：“维也纳不也有新年烟火吗，你没看过？”

“没，维也纳冬天冷死了，跨年烟火在普拉特公园呢，我一次也没去过。”高杨伸出手来捏了捏鼻尖，被天台的风冻得冰凉，长沙的冬天也挺冷的。

“嗨，不就是烟花吗，你想玩儿啊，我给你弄点儿去？”黄子是个急性子，憋不住一丁点儿心思。高杨随口说一句，他脑子里骨碌骨碌几下就把事情前前后后安排好了，计划通~黄子得意地小声说着，同时在内心大笑三声哈，哈，哈，自己是执行力多么强大的新世纪好青年啊。

“城里都禁鞭了，你上哪儿找烟花去。”

“你别管了，天黑了上天台来等着我就行，我办事儿你放心。”黄子迈着弹簧似的步子走了，留给反应慢半拍的高杨一个嘚瑟的背影。

2.

“阿黄，这就是你说的烟花？”高杨看了看手里的一把仙女棒，又看看黄子。高杨做什么事都不急的样子，就连说这种带着狠劲儿的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黄子看高杨虽然是笑着的，但下一秒就要过来打他的样子，连忙把打火机塞高杨手里。

“哎呀，仙女棒怎么不算烟花了，你先玩儿着，我还有大家伙在后头呢。”说完一溜烟儿跑下楼去了。

演播楼不高，从天台上能把楼下的一草一木都看的很清楚。高杨看见黄子一路小跑出了演播厅，直到快接近一辆白色的SUV才慢下来。他点了一根手里的仙女棒，却并没去看它。

车里蹦下来一个女孩儿，三步并两步地扑进黄子怀里，把黄子撞得够呛。

高杨仍是笑着的，他的任何表情都是浅浅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又点燃了一根仙女棒，引信儿上火苗烧得仙女棒的花纸蜷缩起来，很快就炸成了噼里啪啦一小串闪烁的火花，像是烟花晚会满天火树银花上摘下来的一小段枝丫。

1...2...3...4...5...6...7...啪，仙女棒熄灭了。

高杨点燃了第三根，火花亮起来的时候，他用烟花朝着黄子的方向隔空画了个圈，可是黄子没看到。

烧到第十五根的时候，高杨看到女孩儿从后备箱翻出什么东西交给黄子。黄子一手接着抱在怀里，另一手飞快地按住女孩儿的头疯狂揉搓，接着拔腿就跑，留下鸡窝头的女孩儿原地跳脚大喊：“你给我等着，过年的时候我要告诉你妈妈！”

明明是气急败坏的语气，却藏着那么多自然和亲昵。

高杨笑得很无奈。

烧到第二十根，黄子一把撞开天台的门，高杨揉着眼睛转身听他兴冲冲地喊了一声：“Surprise！”

黄子拉响手中的礼花炮，无数闪亮的彩纸片飞上天去，不一会儿又像是梅溪湖上空的星星落下来，落在人肩上，落进人眼里。黄子顶着一头亮片走向高杨：“怎么样，哥们儿仗义吧。烟花不好买，我看礼花炮也挺热闹的，你凑合凑合呗。”

高杨只是笑，边笑边用左手揉眼睛。黄子看他右手拿了小半把仙女棒烧剩下的木棍，一巴掌拍上高杨的背：“我才下去多久啊你都玩儿完了，也不给我留一根。”

“你买的仙女棒质量不好，不仅烧还熏眼睛。不过礼花炮跟仙女棒比起来，也算是大家伙了哈。天冷了，咱们回去吧。”

“行，走吧。”黄子歪头扒拉掉头上的彩纸，跟在高杨的背后下楼。

“哎，我说，你今年在哪儿跨年啊？不会在维也纳吧？”快到门口了，走在前面高杨的步伐很轻快，急促得不像他。

刚才那辆白色的SUV还在门口停着，看见从后面追上来的黄子闪了两下车灯。黄子没有追问，拍拍高杨说：“你先走吧，我晚点儿再回去。”

高杨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回了一声嗯，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过身来对黄子说：“阿黄，你知道维也纳人怎么说新年快乐吗？”

“不知道啊，你教教我呗。”黄子也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Auf Wiedersehen.”高杨的声音和夜色一样清澈冷冽。

“Auf...Auf Wiedersehen？”黄子不确定地跟着重复，德语的发音真是特别。

“嗯，阿黄，Auf Wiedersehen.”高杨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说一句就往后退一大步。

“嗨，这还没到元旦呢。高杨，Auf Wiedersehen!”黄子兴高采烈地对高杨挥手，高杨还是笑着的，一转身融进夜色里走远了。

3.

“喂，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高杨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拿了手机又立马缩回去，维也纳的冬天真冷，几秒钟的时间冻得他睡意褪去一半。

“北京时间一月一日上午十点。”电话那头是黄子拿腔拿调的播音腔，不一会儿换成了气急败坏的连环轰炸，“高杨你真行啊，怪不得第二天就飞回维也纳了，知不知道你害我刚闹了多大的笑话。”

电话那头还有一个笑得很放肆的女声：“你自己没文化还怪别个哈哈哈哈。”高杨听见黄子压低声音说了句边儿去，然后接着说：“Auf Wiedersehen根本不是新年好，是再见！你坑我不是，我刚一进门就跟我姨妈全家说Auf Wiedersehen，本来想洋气地问个新年好，这下被我表妹笑话半天了。”

高杨绕了几圈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说：“啊？”

“我妹啊，你应该见过的。在长沙的时候给我送礼花炮那疯丫头。哎哟哟，别掐别掐，疼疼疼。我的小姑奶奶哟，成成成您不是疯丫头，您是我哥。”

高杨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没骗你，维也纳人口音就这样。”

黄子那边好像是暂时躲开了妹妹的攻击，又变回嘚瑟的声线：“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别装无辜了，你就是掖着坏。”

黄子的声音转了个弯儿，突然认真起来：“波士顿那边儿口音也挺特别的，想知道他们怎么说新年好吗，我教你几句呗。”

“好。”睡意不知何时溜走，高杨索性起身去倒杯水喝。

“I miss you so much.”

“这么长一句啊,我试试”高杨一边笑一边说着“I miss you too.”

窗外，维也纳的新年飘起好大片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