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生命的表现,生活也是生命的全部。这也是《梁漱溟先生讲孔孟》一书最直接的启示。正是因为孔子思想产生于生活,反映了生活,《论语》才经久留存,展现出灿烂的生命力。当然,也是因为梁先生活得通透,悟得深刻,说得明白,才有了我们读者今天的幸运,能够学通两三点,指导自己的生活。
一、谈谈通
中医讲:“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说得是,如果身体中某个部位有了滞塞,就会出现各种不舒服,比较长见的是炎症。这很容易理解。比如,你的扁桃体比较脆弱,细菌或病毒来了,首先会攻击这里。这时,人体免疫系统就会自发生产白细胞,用于杀灭病毒细胞。随着时间的延续(对人体这个宏观来说可能很短,但从细菌那个量级来看,时间其时很长)攻防双方大量消耗(当然扁桃体部位正常组织细胞也被杀死),这个地方就会造成大量“尸体”的堆积,结果原有气血路径堵塞,组织细胞得不到相应的供给,就不会按需再生,外在表现就是红肿甚至溃烂,你会感受到疼痛和不舒服。直到病毒被大量消灭、控制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气血”将此处“垃圾”清理彻底,恢复原来的通畅,病痛才会消失。这期间,其实有一个关键点,叫做动态平衡。也就是说病毒其实并未被清除干净,只是免疫系统和病毒的“攻防”达到了一个平衡,战争就结束了。这个平衡点也称作为“恰当”或者“合适”。如果从外面用药,怎么形容这个剂量呢?可以说是,怡到好处。
身体的痛一般是可以承受的,但如果思想上出了问题,那要严重得多。轻则郁闷焦虑,重则痛不欲生。为什么会这样?还是不通。
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心。这个心不是心脏那颗心,而是心理那个心,看似漂渺,实则存在。思想上出现任何问题,都是因为这个“心”滞塞了。举一个“心烦”的事例。以往,有智者告诉我们:“事来应,事去静”。觉得有道理,但始终没能真得明白。现在用这个“通”字来解释,就明了多了。所谓“心烦”还是因为有事,放在了“心”上。压着,过不去。
心如果处于畅达状态就象生命体。营养也好、病毒也罢,对身体任何一个器官来讲,都是过客,偶尔停留,发个炎什么的,最终还是会被带走。带不走的,那是肿瘤。事情也是如此,好坏似营养或病毒,对“心”来说也都是过客。那些助你成功的事情如同营养,在心里短暂停留,满足“器官”所需也就可以了,营养多了或者好事常放在心上,还有更好的事情就过不来了。反之,“坏事”一样会在心里短暂停留,那是为了刺激“成长”这套免疫系统,但是你不让它过去,时间长了,就会形成郁结,如同心上长了一颗肿瘤,一定会出问题。
心应该是灵动的、通畅的,事情来了走了才是正常,符合自然规律。如果事来了就是过不去,那就不正常。可是,不正常现在成了常态,又是什么原因?佛家讲,那是执念;道家说,那是浊;儒家呢,就是下面的观点。
二、说说仁
“仁”是《论语》的核心思想,也是孔子倡导追求的最高境界。说它境界高,可见达成不易。比如,孟武伯问其弟子子路、冉有、公孙华仁否,孔子均答不知其仁。子张问令尹子文如何?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又问陈文子如何?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这几处问答场景都在说明,孔子的一些弟子非常优秀,孔子也认可他们有的过人之处,但要说能不能达到“仁”的境界,孔子认为都达不到。就连孔子自己,也不敢居于仁。唯独有一个人,孔子非常喜爱,那就是颜回。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只有颜回能坚持三个月不违仁,其余时间偶尔做得到。这说明达成仁的境界很难。
我们马上会疑问,既然仁这么难以达成,那它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或者仁到底是什么?孔子认为,仁是柔嫩笃厚,仁是真觉敏锐,仁是心本来的样子,仁就是活在当下。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凡是动物小的时候都很可爱,甚至凶猛如财狼虎豹,在它们幼儿时期,你都会有想去抱一下的冲动。仔细回忆你第一次抱着一只小动物时的感觉,是不是很柔软,是不是很美妙。其实,那个时刻你是活在当下的。当你抱起一只小狗,体会温暖感觉的那一刻,你不会去想还有项工作没做,还有一个敌人要对付。那种感觉其实就是心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只有当心是活泼时才会产生。一旦你的心不在当下,不是本来的样子,它就失去了灵动时才有的那份敏锐,它也就失去了感觉的能力。孔子称其为不仁,心被麻木了。
仁的感觉很多时候都会出现,只是可能比较短暂。比如,迎面向你走来一个人,阳光有朝气,与你握手温暖有力,注视你的眼睛明亮和善,你一定会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个人在那段时间里就处在仁的状态。十几年前有部电影《太极张三丰》,饰演天宝角色的李连杰,在看到枯树发芽,听到“放下包袱奔向新生命”的那一刻,双眼瞬间明亮,回到住所一脸阳光灿烂。现在回想起来,剧中的天宝从那时起就进入仁的状态,一代宗师就此起航。孔子称赞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其实,就是这个状态。
所以,成仁也很简单。孔子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平常我们也会说求仁得仁。梁漱溟认为,凡人没有不仁,既使后天有所改变也无法使他绝灭,除非是个死物、没有生命。他举例证明,既使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看到爬到井边的一个婴儿,也会伸手把婴儿救下。
既然仁又容易达成,那我们为什么总是做不到呢?或者说,它难在什么地方?其实,难就难在很多人没有活在当下,总在向外寻找。“找”是梁漱溟先生理解孔子思想非常重要的一个字,这也是人们焦躁不安的根本所在。找就是缺,无论是找理论,还是找快乐,都是因为心离开了现在,去外面寻找一个东西,而这个东西与你的初心又完全没有关系。心一旦离开当下,向外去找,心就不在自然的状态了,也就失去了它本来的敏锐力,判断是非、选择方向的直觉也就没有了。进而会对“非的问题”形成习惯,渐渐就麻木了,麻木久了就是不仁。不仁的极至,有句顶重要的话,不仁者不可以久约,不可以长乐。约和乐是境遇。约是指贫困,乐是指富顺。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在“仁”的状态,贫穷境况你忍受不了,富顺境况你也承受不住。有些人,刚到苦境还能承受,但时间长了,怨恨就出来了,因为“心不甘”,就会去找,越找心里越苦。相反,有些人,初到富境也可以安处,但久了又会想别的,觉得乏味,便不耐烦,开始寻找“新”。结果,选择蛮横、吸毒、找别样刺激。这都是因为心脱离自然造成的,心一旦失去了判断是非方向的直觉,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你更察觉不到应该去哪里。
这就回答了上面的问题,“不仁”出现了,你也就区分不了生活中的主次轻重,什么事来了你都觉得重要,特别事关“名利”,你把握不了“恰当”,你会不自觉得做过头,你总会觉得“不够”。所以,事来了你没有明晰的态度,事情去了你本该察觉,但你仍然陷入找的状态,出不来,更静不下来。所以贫富都耐不住,根本上还是因为找。不向外找的人,他里面安适柔和,境遇如何都不足以挠其志。就像颜回,像阿甘,像王阳明,能够明白“人心本无事,有事心不乐,有事行无事,多事亦不错”的道理,也会做到事来应,事去静。不怒气,不贰过。
三、看看乐
乐是孔子生活中最显著的态度。孔子讲,仁者不忧。能做到仁,自然也会乐。忧的反面是乐,但反过来,不乐的原因除了忧,还有苦。梁先生解释,不乐大家都会往欲望方面去想,但如果你削水果时不小心被刀割伤了,你也乐不起来。这说明人会有两类欲求,一个是表之外的有念欲求,另一个是藏于生命里的无念欲求。这个说法与现在时毛的看法类似,即:进化是随机的,生命是盲目的。生命本身也包含欲望,只是比较肓目,比如痛痒的感觉。如果,依据现有各类宗教的观点,想要乐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那就只能灭欲,灭欲的极端就是取消生命。所以,佛教追求西方极乐世界,尹斯兰讲审判日,基督讲天堂。事实是,这些追求乐的方向似乎与生命进化并不相符。道理很简单,如果灭欲的方向正确,宇宙中就根本不会存在生命体。显然,按照存在即合理的原则,生命生生不息,那追求乐一定有别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看,生在中国太幸运了。因为,孔子给出了乐的定义。真正所谓乐者,是生机的活泼,即生机的畅达,生命的波澜。再进一步讲,一个是调和,一个是新。比如,你饿时就不舒服,那就不是调和,吃饱了就和谐了,吃饱了生命就开了一个新局面。这个观点说得太好了。这也解释了包括“心流”在内的一切美好感觉。工作中进入心流的忘我境界,是乐;小孩子对一切的好奇,进而探索学习,也是乐;那些“成功人士”每天持续16个小时的拼搏状态,在我们常人看来的“苦”,还是乐。因为,他们都是在求新,都是在调和。这些欲求是生命中固有的,是自然的,满足他们那就是乐。
乐还有一个特点是追求情趣,情绪也是自然之理。进化是随机的,喜新厌旧就是本能。只是这个“新”的重心在生命之中,生命之外包括声色犬马虽然也是新的范畴,但那只时一时的,是表浅的。本着自然的直觉,把生活的重心放在生活本身,时时都会满足,时时都会畅达溢洋,时时都会生机勃勃。这也是乐的本质,仁的真谛。正所谓仁者,虽有事亦行所无事,随遇而应,过而不留,安和自在,泰然无事。所有的变化,只随此生命自然之理。这也是孔子能时时调和,畅达快乐的根本。到这里,那句“事来应,事过静”也就说明白了。
除了仁和乐,梁漱溟先生讲孔孟还精讲了孔子其它十一种态度,对照生活常常温习,大有痺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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