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春晖:这些年，我与奶奶的亲情

01.

我是从小就跟着奶奶长大的孩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广东打工赚钱了，留着年幼的我在家和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愿意带我，对于爸妈来说，是挺意外的。在我没出生之前，也就是爸妈刚结婚的时候，奶奶和爸妈的关系并不好。原因是外婆嫌弃我们家穷，极力阻止妈妈和爸爸在一起，甚至几次要强拉我妈回去，奶奶觉得这个亲家的态度让她难堪，便连带着不喜欢我妈。

“你外婆指着咱们家说，这就是鸟窝！”

“有一回你外婆来的时候，你妈正在洗衣服，她把你妈在洗的衣服全部都到厕所里去，然后硬拽着你妈回去！”

奶奶总是愤愤的将这些往事在尚不懂人情世故的我面前提起，然后还教唆我不要去外婆家。妈妈去外面打工的几年里，我也确实几乎没去过外婆那里。

其实，奶奶也是个苦命人。爷爷去世的早，在我爸爸六岁那年就生病死了，留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当时，年龄最小的是我小叔，仅仅几个月大。奶奶一个人将四个孩子抚养长大，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寸草春晖:这些年，我与奶奶的亲情

有一回，本家一个亲戚的女儿结婚办婚宴，由于是关系好的，奶奶受到了主人家的邀请，提前一天就带着我去了。

我对那个地方还有一些残存的记忆，一条狭小的青石板路连接着一座座老房子，也连接着几个分了家的叔伯。奶奶带着我去每个叔公或者伯公家都坐了会儿，每次我都是安静的坐在旁边，静听他们畅聊那些我所不知道的往事。

到了晚上，我和奶奶被安排着和另外一对祖孙住在同一个房间，她们也是我们的亲戚。那个小女孩年纪比我小，但同样都是小孩，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玩的很开心。

第二天，送完新娘之后我和奶奶就回去了。回家的路上，奶奶很开心，一直和我说说笑笑的。回到家之后，我们得到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进屋之后，我和奶奶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情景:奶奶养的那些鸡全都聚集在客厅，有的站在桌子上，有的窝在椅子上，还有的悠哉悠哉的在散步，整个客厅一团脏乱。奶奶素来很爱护她养的鸡，看到这个场景，我和奶奶都是苦笑不得。

直到现在，偶尔提起这件事，奶奶都会大笑。

02.

和奶奶住一起之后没多久，我就开始上幼儿园了。学校离家很近，就在村口，我都不需要奶奶来接送。教我们的老师是本村一个女青年，她们家在一个山头上种了桃子、橘子、西瓜……，老师总是从家里拿水果来分给我们吃。

草长莺飞的春天，老师组织我们一起去春游，但是需要自己带米。我急忙奔跑回去，奶奶出门了不在家，我把我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一个遍，就是没找到米在哪。最后，焦急心切的我拿个塑料袋抓了几把喂鸡的米就走了。

中午在山上做饭的时候，老师看到我的米愣了几秒，然后语重心长的告诉我这是喂鸡的米，不能拿来煮饭。我只能告诉老师，我找不到家里的米。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喜欢把米放在那种老式的陶瓷缸里，家里的几个陶瓷缸都是奶奶藏东西的好地方。爸爸说“以前过年的时候，你奶奶总是把那些糖果还有饼干藏起来，防止我们偷吃，但是每次我都能找到，因为她总是藏在那几个陶瓷缸里。”

奶奶这个习惯一直没改，现在那几个陶瓷缸还在，就放在奶奶房间里。每次我想找什么吃的，只要去翻陶瓷缸，一定能找到。

年幼的我和奶奶住在一起，两祖孙日子过的很惬意。我正处在天真无知的年纪，尚不懂什么是烦恼，而奶奶辛苦了大半辈子，只想好好享受以后的日子。

奶奶最大的爱好是看一种方言彩调，这种彩调深得老人家的欢心。那时候，我们家里有一台小的彩色电视机，还有一台DVD放映机。赶集的时候，奶奶会买一些彩调碟片回来。到了晚上，奶奶就会指挥我用DVD放碟片，好几个住在我们家附近的和奶奶年纪相仿的婆婆都会来看。

奶奶和几个婆婆总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对戏里面的人物做一些点评。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

03.

我读书读的早，五岁的时候便开始上小学。本来国家规定，必须要年满6岁才可以上小学一年级，但是我去报名的时候，一年级的班主任是我叔公。于是，第二天，5岁的我就和一群6岁的小孩坐在同一个教室开始了我的学习生涯。

上小学之后，学校离家离的远，我至少要走半个小时才能赶到学校。学校有个小卖部，里面卖的都是小零食，大部分是各种各样的辣条。每天早上去学校之前，奶奶都会给我一块钱，让我自己买东西吃。到了学校之后，我书包里的一块钱很快就变成了我手里的辣条，有时候是瓜子或者一些小玩具。那时候物价还不高，小卖部里的零食大都售价一毛、两毛、还有五毛。五毛钱一包的零食在我们眼里已经算贵了。

我总是很馋那些零食。渐渐的，我开始不满足于奶奶给我的一块钱。有一天早上，奶奶给我钱的时候，我问她多要一块钱。奶奶给了我一块五，我还是嫌少，哭闹着不愿意去学校。那是我印象中闹的最厉害的一次，奶奶拿根竹条打我，我又哭又喊就是不去学校。于是奶奶一只手拿竹条，一只手扯着我，硬是拉着我去学校。一路上，我都在哭，不管我如何挣扎，奶奶都扯着我不放，而且我越是哭她越是拿着竹条打我。就这样，奶奶用强硬的方式把我送到了学校。

至今，我都能清楚的回想起奶奶拿着竹条扯着哭闹的我去学校的场景。

我从一年级小学生升级为二年级小学生的时候，小姑和小姑父要去外地打工，小姑把大我三岁的表姐和小我三岁的表妹托付给了奶奶。从此，奶奶从带一个小孩变成了带三个小孩。

对于孙女和外孙女，奶奶一向是秉承着公平的原则平等对待。除了年龄最小的表妹之外，我和表姐的衣服都要自己洗。二年级的我和五年级的表姐总是一起抬着一个桶，去村里的洗衣池洗衣服。每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奶奶都会给我们三个一样多的零花钱。三个小孩，奶奶从不偏向于谁。

04.

初中之后，我开始不服从于奶奶的管教，开始对她的啰嗦和碎碎念感到不耐烦，偶尔还会大声的和奶奶争吵。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吧。好在，我的叛逆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我依然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

15岁的时候，我离开家去了县城一中上学，开始了和家人聚少离多的生活。一中是所寄宿学校，除了过节放假之外，我都不方便回家。

也许是离开家的时间有点长，平均一个月只能看到亲人一次。我开始意识到奶奶不太一样了。原本是黑发中夹杂这少许白发的头发变成了白发中隐隐约约露着一点点黑发。曾经我总是嚷嚷着要长得和奶奶一样高，现在奶奶的背越来越弯曲，和我站在一起的时候，明显比我矮了一截。

奶奶很豁达，毫不避及死亡的问题。但是我很忌讳这个问题，只要奶奶在我面前提起，我一定会生气，愤怒的指责她胡说八道。

天气晴朗的某一天，奶奶把她的衣服拿出来晒晒。在几件棉衣中间，我看到了一套寿服还有一顶寿帽，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被惊吓包围着。我从来没想过，奶奶还会准备这些东西，感觉这一切离我们都很远，但似乎老人家都爱搞这一套，早早的为自己的后事做好准备，以求心安。邻居家爷爷奶奶为自己置办棺木的那天，棺材进门的时候他们还放了一串大鞭炮。我询问奶奶原因，奶奶一脸凝重的说“小孩子不懂这些，也不要乱问。”

高考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我通过电话告知奶奶我被大学录取了。奶奶听到后特别兴奋，立马给家里的祖宗上香烧纸钱，多谢他们对我的保佑。

大学开学离家那天，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奶奶又和往常一样在我身边念叨“对同学要和善，对老师要尊敬，不要到处去玩，认真学习……”七十多岁的奶奶身体已经不如以前健朗，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唇，我有点想笑，在她眼里我依然是那个拉着她的手跟着她去赶集的小孩。

出门的时候，奶奶塞给我一个红包，寓意一路平安。对奶奶说完“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之后我便在爸爸的陪伴下出门了。奶奶一直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我，目送着我的离去。

05.

寸草春晖:这些年，我与奶奶的亲情

现在，我即将年满20，从小到大，一路成长都有奶奶的陪伴。十几年的光阴，很多事物都发生了改变。小时候奶奶经常带着我去走动的亲戚，有些已经几乎没有来往了。村口的幼儿园被改成了活动中心，里面修了一个篮球场，还安装了健身器材。我念过一年级的那所学校现在已经被废弃了。

时间一直在流失，很多事物都发生了改变，不变的是我和奶奶一路相伴的那份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