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兰发来微信。她说这话时,她先发了一张碗里存有皮蛋的照片;照片里的皮蛋被扯作很多块,它们的颜色大抵铜绿,占据了有些深的碗底。
我当然领会兰的意思:她喜欢吃皮蛋,但她行将吃完了这些皮蛋,至于流露出不舍,很有些感慨的样子。
我说“这些”,大约十数个。我记起,还在差不多一个月以前,我受了母亲的嘱咐,将她为我置备好的一些皮蛋带给了兰。
“是你自己灰的?”今天上午,我偕母亲赴P镇,因为其时兰说起皮蛋,在路上,我特意问询起母亲。“灰”是我们一带的方言,指皮蛋制作。
“请人灰的——自己哪里会灰!”母亲坐在副驾驶室,她侧过脸来朝向我,她几乎带点惊讶地说。
我想我总是忘了,我将皮蛋和咸鸭蛋笼统地想象成一样的制作。而实际是,皮蛋的制作比咸鸭蛋要考究得多;大抵乡里的人,只会制作咸鸭蛋,而不会灰皮蛋。
“那你请谁灰的?”我又问。记忆里,在我孩提时,隔壁村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会灰皮蛋,他甚至将他的这种手艺作了生计。而那时,他已在P镇的某条老镇定点受理。我有一次——但仅仅这一次——我随母亲从乡里步走去约摸有八里的P镇,母亲在那条老街上熟门熟路地找到他;母亲撇下随身提来的一大篮子自家养的鸭子生的鸭蛋,她同他短短地说了些话,就算将灰皮蛋的事交付给他了。
“是‘呺驮’齐福的大女儿。”母亲回复我。“呺驮”是乡里人对患有严重气管炎或者哮喘的人的称法。而“呺驮”齐福也正是隔壁村的那个老头。
“那一次去镇上请‘呺驮’齐福灰皮蛋,总有三十多年了。齐福也早就死了吧?”我对于儿时仅有的一次随母亲去P镇灰皮蛋记忆深刻,我禁不住感慨地问母亲。
“齐福早死了!”母亲断然说,“但我记得S家招第一个女婿时,齐福还在。那是大约二十年前,有一回,齐福从S家开在村里乡道上的店门口经过,他对S说:‘S啊,你招的那个女婿不好,他生了一副竹刀面孔!’”
“齐福倒有点意思,换了别人一般不肯这样说。”我笑着对母亲说。
“是的,他有点擢二不三!”母亲好像一向知道齐福似的,她断然说。擢二不三是愚蠢的意思。
但我不知道齐福是否真的有些蠢,在我印象里,我也仅仅在那一回在P镇见过齐福。但S家的“竹刀”女婿,在后来,他终于没有同S的女儿修成正果。而凭这一点,齐福似乎又有一些先见之明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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