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熊——”,“阿熊——阿熊——”一声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而又温情的呼唤在小村落里荡漾。
H嫂就站在自家的院门外,别看她近六十岁了,时常还要与簇房里的几个妯娌们,到七、八里外的农场承包地块砍甘蔗,挣些钱补贴家用,刚刚才收工回到家。
进了巷道,还不见阿熊出来迎接自己,想着这好玩的家伙不知又窜到哪闲逛了。大部分收工时,只要熟悉的自行车叮呤叮呤的响声距家越来越近时,阿熊都会摇着尾巴狂欢的出来迎接H嫂。若是H嫂进了家都还没见过阿熊的影子,就知道它也是出去玩了。
H嫂呼唤的其实是一条哈叭狗,狗的名字就叫做阿熊。
进了家门,放好自行车,H嫂连续呼唤了几声都还没见阿熊回来。她倒是不急着洗锅煮饭,而是弯腰将早上剩下的饲料,用锅铲一边搅拌着桶里的谷糠,准备着饲喂在她脚边嚷嚷吵着要吃食的一群鸡鸭。
没见阿熊在家,H嫂有些担心,她倒是不怕被人偷杀,而是离家不远的大路上车辆来来往往的,怕它四条小短腿一时躲避不及遭车辆碾压。
就在H嫂高声呼唤她家的阿熊时,距离她家几十米远的一所房子里,一个五十多岁微胖的女,正叉着两条大腿坐在大厅里,也在横眉冷眼地捺着两片厚嘴唇嘀咕:”这烂X,安个狗也要安同人名样!”
俩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正满大厅的追逐玩耍着。
听见女人有些怨恨的嘀咕,一个同是五十岁的男人,此刻正将瘦薄且有些虚弱的身子蜷缩在一张木头打造的躺椅里。他脸上毫无表情的朝大门外望去,边有些不耐烦的应答自家的女人道:“人家喊狗关你什么事?人家的狗,人家爱安什么名就什么名。
或许是听自家男人不进理自已,女人更大声甚至是有些愤怒的嚷嚷着:“我就不喜这癫X给狗安这样的名!
男人把脸转向女人道:“自已找麻烦事上身。”然后对着两个一直在厅里横冲直撞、嬉笑声不停孙子喊着:“慢些玩,小心跌倒!”也不管两个孩子是否听见,然后就自个把头仰靠在椅子上闲目养神。
原来是这人家里有个男孩子的名字里有个熊字,平时族人也都叫他阿熊。阿熊近三十岁了还未娶妻,与两个哥哥两个嫂嫂一直在广东务工,只留阿熊的两个侄子在家随胖婶夫妻俩生活。
也难怪胖婶这样生气,你想想呀,她的儿子高大且帅气,就是近三十了还没结婚,H嫂养的狗名偏和她儿子的名一个样,并且H嫂时常的呼唤声是满小村人都听得见。胖婶有时在心里甚至认为,H嫂唤狗简直就是对她儿子的侮辱。因为在过去的年代里,我们这个地方的狗是最苦命的动物,难得有人喂食,饥饿时只能到茅坑吃屎。
H嫂往鸡鸭食槽里倒完最后一点饲料,她刚想要抬头再呼唤几声的。一条全身除了颈部、额头有些碣色的毛外,一身白色绒毛小狗,晃着脑袋,摇着象鸡毛惮子的尾巴,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你又跑到哪玩啦,喊几声都不见你回来。”显然H嫂是不知道有人这么憎恨自已的,而憎恨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狗的名字与人家的儿子名字一样。看见阿熊一进家就缠着自已又是舔又是往身上蹭的,H嫂有些嗔怪着,那声气有几分亲爱又有几分像是在责备自家一个贪玩的孩子样。
H嫂养的这条小哈叭狗,是她的外娚女送给H嫂养的,外娚女是H嫂妹妹的女儿。女孩子卖升初中了需要住校,家中没人照顾这阿熊,母亲每日要上街摆个杂货摊,爸爸也是每日早出晚归的帮人做建筑工。
外甥女全家是住镇上的,养阿熊已经一年多了,如今自已要读书,家里没谁有时间照顾它。爸妈坚持要把阿熊拿去扔,女孩儿死话不肯,只好央求姨妈H嫂把阿熊拿回家养。
看H嫂不乐意帮外甥女养狗的,谁知外甥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直言道:“姨妈,三个表哥都外出打工了,你和姨父两人每天收工回到家也是寂寞,不如拿阿熊回家跟你们做伴。”
瞧瞧,这讲的是什么话,让狗跟人做伴?
原本H嫂只想养一条本地土狗算了,夜里偶尔叫几下,显示家里有些声气。现在社会太平,农村里少见窃贼进家偷东西,用不着养几条狗来看家护院。
但是拗不过外娚女的央求,想着农村天宽地宽的,H嫂这才将这个每餐也吃了多少粥饭的阿熊抱回了家来。
” 哎呀呀,你怎么用手来抓我呢?”
H嫂吃过了饭,洗好了澡。正手拿一截一尺来长的甘蔗正在削皮,此时阿熊就坐在H嫂的脚旁,正高兴地轻甩着尾巴,摇头晃脑,双眼直盯着H嫂手里甘蔗。并不时的伸出一只前瓜去,轻轻地想拨弄H嫂手里甘蔗,好似是对H嫂说:我已经很想吃啦,快点削好给我!
听见H嫂的嗔怪声,阿熊还是马上放下瓜子,乖乖的坐在地上等特,直往自已嘴巴里吞起原本掉得两三寸长舌头,并且不时用舌尖舔着自已的嘴角,真像一个馋嘴的孩子,坐在H嫂的面前除双眼紧盯着H嫂手里仍在削皮的甘蔗外,尾巴不安定的轻轻甩着地面。
H嫂将削好皮的甘蔗,用刀子在椅子上小心地把甘蔗切成象手指粗、半寸长的小块样,“给你,贪吃鬼!”H嫂将一小块甘蔗放入小狗一直咧着的嘴巴中。
阿熊迫不及待的低下头去,用力嚼了起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不时斜过眼来看H嫂。
H嫂一手拿着几小截甘蔗,一手搭在自已的腿上安然的看着小狗吃甘蔗。
看见阿熊边咀嚼边时不时的抬起一只眼斜望着自已,“你莫望更多,有你吃够的”,H嫂像是在说一个贪吃的孩子。
在没有甘蔗的时候,H嫂自已随便吃什么零食也都要分些给阿熊,哪怕一个小饼干,她也会分一半塞进阿熊的嘴巴里。在H嫂的面前,阿熊尽情地享受着原本是属于家里任何一个孩子的待遇,占尽了宠溺。也因为有阿熊的到来,H嫂的家里也自然平添了不少的话语声。
H哥正双眼不离电视的一个人坐在小木椅上傻笑着,偶尔答理H嫂一下,:你和狗讲话,不知道的人在外头听见了,还以为你是在跟哪个讲话呢”
“我在和哪个讲话!我在和哪个讲话,有哪个愿意和我讲话?”H嫂对着H哥密集地低声喷了几句。也莫怪H嫂声气里带有些怨,H哥本来就是个话语不多的人,每天晚上收工回到家里,吃过饭后洗过澡,就不在搭理她H嫂,自个四仰八岔的斜躺在椅子上看电视。
是的,H嫂每天从田地里回到家,除了默默地喂着家里养的十几只鸡鸭,默默的挑着水桶到菜园淋菜、摘菜。夫妻俩在饭桌上偶尔有三两句交流,家里还有谁来她讲话?
二儿子、小儿子远在浙江打工,大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孙女两个孩子在广东,只有每年春节时,一大家人才有几天的短暂团聚。
“你在家看家,我去做工。”H嫂一边在自行车头架挂上装有饭盒的手提篮,一边对着站在小院门槛上晃悠着尾巴,咧嘴看着自已准备出们的阿熊说道。几乎每天早上,H嫂临出门或下田下地干活时,阿熊也是几乎都会在门口站望着,实际上它是很想跟随女主人出门的,但是女主人不充许,总是千篇一律的告戒:你在家看家,我去做工。
阿熊来到H嫂家转眼也有几年的时间了,对女主人所讲的话,阿熊好像也是听懂了的。每次只要H嫂一开口说话,只见它就使劲地扭着屁股,轻甩着毛绒绒的尾巴,两眼都会滴溜溜的紧盯着H嫂。虽然说它早已经习惯了女主人的早出晚归,但从它双眼流露出的神色,又分明是想对主人说:知道啦,你要早点儿收工回来哦!
虽然有时阿熊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但是要让它整天寸步不离的待在院子里确实也是很难的,当H嫂和H哥都下田地的时候,阿熊往往都还能慵懒的在楼房廊沿下闭着眼睛睡个小半天,偶尔有脚步或其他声音在院外响动时,它都会抬起头来,警觉能抖动两个下垂的耳朵仔细聆听一下,若是声音靠近院子,阿熊会迅速起身冲到院门高声恶气的吼叫一阵子后,接着回到廊沿下埋头大睡。
睡够醒来时,再抬头看看仍是空无一人的家,阿熊会起身使劲抖动一下睡得有些麻木的肢体,然后缓缓的迈步走出院子,到小村里四处溜达或去找狗伴们玩玩以解孤独的寂寞。遇着好玩的狗伴时玩得开心了,有时也会忘记了回家来。
H嫂每天收工回到家,不见阿熊在廊沿下卧着的时候,她心里甚至都会觉得空捞捞的,她早己经把阿熊当成了自已家庭中的一员。或许在H嫂的心里,她己经把阿熊当成了自已的孩子。所以,每天回家不见阿熊时,她都要高声的呼唤几下:阿熊——,阿熊——,该回家了!H嫂呼唤阿熊的声气,就好像过去每天都要呼唤几个捣蛋好玩的孩子回家一样。
符注: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文中人、狗匀使用化名。
201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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