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各在天一方,相望落落如晨星。
“他呀,名字也带着一个星字。”
1.
“我如小燕,
君便似飞鹰,
轻渡关山千万里,
殷情期盼,
莫负,
好青春。”
每每听到这首《西子姑娘》,我总能想到我的奶奶,可惜她在2020年的5月19日已经去世了,还没有等待到下一天,对着那夜晚的天空说一声“我爱你”,就撒手人寰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那都是是因为在我的童年里。
我,知道了很多很多。
2.
夏日的夜晚,神秘而又静谧。那破瓦下的织娘、蟋蟀和田垄间的青蛙,都在欢快地唱着歌。在月光温柔地轻抚下,山睡了,水也睡了,万物都在这独一刻的恬静与清凉下,甜蜜地呼吸着。
在院坝里早早搁上两张长凳,盼到月亮出来时,奶奶坐着,摇着蒲扇;我则躺着,看着一望无际的苍穹,一颗颗地数着星星。璞玉似的月亮为人间蒙上了层淡白如纱的氤氲。
奶奶突然轻咳了两声,从她那看来并不利索的嘴里哼出了一首悠悠的歌谣。尽管她会走调,甚至会忘词。但月色下的她,竟然显得那么投入,似乎每个字都倾注了她毕生的感情,那么让人那么动容。
我好奇地奶奶:“这是什么歌啊?'
她笑了笑说,这是爷爷教她唱的唯一一首歌——西子姑娘。
3.
而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有过爷爷的概念,可奶奶平日里只要不小心一提起他,便把头扭在一边,红着眼眶。
我很疑惑,但直到有一天,我使劲地撒泼耍赖,才从奶奶口中知晓了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奶奶今年90岁了,她自小就没有读过书。她说,她十七岁那年,也就是1936年,她就和爷爷结了婚,没有父母之言,因为双方的父母都早早亡故了。也没有鲜花,更没有一个正式的婚礼,仅凭着初见那么几句山盟海誓,就去镇上扯了两张“红纸”,算是对真正的夫妻了。两人住在乡下的一座爷爷父亲留给他的老房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按理说,两人就该这样共谐白头,两两老去。
然而就在一年后,整整无差的一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了。爷爷怕奶奶担心,留下一封书信,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偷偷随着一支川军北上去抗日了。
奶奶说,她第二天哭得眼睛都哭肿了。她说,爷爷就算当面和她讲他想去参军,她也不会不放他走的。
自此,奶奶每个傍晚就会去村口守上一两个钟头,她自己心里也明白,爷爷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的,但她说,她这么守着,她安心。这一来,就是整整八年,期间也顺利生下了父亲,母子俩相依为命,过着清贫的日子。直到四五年的有一天,中国突然宣告抗日胜利,全国人民都沉浸在了胜利与和平的喜悦之中。奶奶高兴的整宿都没睡着觉,她以为自己熬了八年,终于要等到他回来了,一大早就特地穿上了当年的爷爷送她的一件新衣裳,带着父亲早早去村口守着,可守了一天,眼见邻居个个一家团聚,爷爷还迟迟不见归来。终于,来了一个军官,却不是爷爷,而是爷爷的战友。他说爷爷早已经在战场上遇难了,尸身都被手榴弹炸成了碎片。奶奶听罢,并没有哭,只是回家默默收拾起了爷爷生前的遗物,准备埋进土里,立个墓。
然而就在奶奶把坟掘好的时候,她抱着爷爷的几件衣服,不知怎的,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在而后的几十年里,爸爸待奶奶很好,事业有成,也早早成了家,有了我和姐姐。奶奶则又担起了养育我和姐姐的责任,生活上,她对我俩的无微不至,包容我的百般淘气。她在我们犯事后,总是丢下了手中的棒子,说:“看在你爷爷的份上,不打你。”
我疑惑,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奶奶口中的那个“爷爷”,更不知道他对于奶奶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晓得他们名曰:“夫妻”罢了。
直到有一天,我阴差阳错地翻到了封信。在一个古旧的匣子里,一张泛黄的信纸,几行隽秀的字迹:“琴,原谅我的冲动和不告而别,一切可误,国却不可误,今已远离,望一定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落款是1937年7月16日,廖永星。
穿越时空的爱恋,令人动容。
我眼睛涩涩的,似乎懂了些什么。奶奶,她也只是在认真地完成着爷爷对她的最后一个要求而已,她会这样一直做下去,到她死去为止,仅此而已。
4.
“春光旖旎不胜情……我如小燕,君便似飞鹰,轻渡关山千万里……殷情期盼,莫负,好青春……”奶奶低声哼唱着。
我有些难受,问奶奶:“这天上的星星到底是什么呀?”
奶奶用颤巍的手指指向了远处的天空:“每个人死后啊,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他会看着地上的亲人呢。”
“那爷爷也变成了一颗星星吗?”我追问道。
“那当然了,傻孩子……”奶奶和蔼地摸了摸我的头,你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深邃幽静的天空上,在无数碎银般的星星当中,出现了一颗最亮最闪的星,散发着最耀眼的光芒。
我回首望向了奶奶,她侧着脸,眺望着远方,清风撩动着她的发丝,在一刹那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她那双历经半世风尘的浑浊的眼睛,明亮了起来,似乎也装进了颗星星,熠熠生辉,而后滑落脸颊。
原来,是一滴泪水。
过了几年,我为了学业不得不离开老家,离开我的奶奶,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开始一段新生活。
然而就在上个月,忽传噩耗,奶奶已经归土了,顺理成章地和爷爷葬在了一起。我因为有事没回老家,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如今想来,抱憾终生。但我笃信着:“奶奶也变成了一颗星星,在天上看着我。”因为,我长大了,她的任务完成了,她该去找爷爷了。
在一个夏日晴朗的夜晚,我靠在阳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万点之中,忽然看到了两颗星子,最亮的两颗,一直闪着,闪着,好像互相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
我心中却陡然泛上一阵甜蜜,心想着,那她们两个人在一段段烽火岁月之后,终于相见了。
愿大家能好好对待爱你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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