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高考完后,秀念给我打电话,
秀念说:“周潮,我考砸了,不能和曲井去同一个学校了。”
我嬉皮笑脸的说:“是吗?那麻烦代我跟曲井说一声恭喜,恭喜他摆脱了你。”
秀念说:“滚!”
秀念哭了,在电话那端悲切的像一头小绵羊
我说:“靠,我最怕老娘们儿哭哭啼啼,磨磨叽叽了,差多少分啊?”
秀念抽泣了一下:“也没差多少,也就一百来分吧!”
我很无语,果然秀念通过她自身的努力再一次像我证实了天赋这玩意真的不是靠勤奋所能弥补的,老子要是能像她这么努力,清华北大都不是梦,我抖搂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吉林师范大学”,看看多么耀眼而又霸气的学校,心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秀念在电话那头扯着破锣嗓子叫唤:“哎,周潮,听说你考了一所三本大学……”
“你这死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顿时像撒了气的气球,瞬间颓了下去,“吉林师范大学”后面还偷偷缀着四个小字“博达学院”。
我考到了英雄城四平,秀念想要复读,家里不支持,她妈妈拿了高昂的学费把她送到沈阳的一家三本院校。
我提前报道,秀念在“刘一手麻辣小龙虾”为我送行,我俩喝的嘴吐白沫,隔壁桌是一家三口,小女孩精致的像个芭比娃娃,她指着我俩盘里的小龙虾问他妈妈:“妈妈,小龙虾待在这,他爸爸妈妈等她回家吃饭会不会很着急?”
空灵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撞击着我那颗被食欲蒙蔽了的心灵,看着小女孩纯真的面孔,瞬间觉得自己罪恶感十足,我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小龙虾,把十根沾满汤汁的手指头挨个吮吸了一遍,我正准备跟这个小可爱解释一下“小朋友,我们……”
只见秀念朝着小女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她全家都在这呢。”说完,又把头埋在盘子里大快朵颐起来。小女孩的大眼睛里泪光闪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赶紧拽着秀念逃了出来。
我在前面走,“姜秀念,你真是够残忍的哈,活该你单身。”“人家小妹妹那么可爱,你怎么下得去口?”“还不走,等她爸爸回来,看着女儿被你吓哭了,还不得胖揍咱俩一顿,你看到他爸那体格子没,绝对能把我的骨头打成骨粉……”“哎,姜秀念,人呢?秀念,你怎么蹲地上了……”
橘黄色的路灯打了下来,秀念抱着头,肩膀抖动的很急促。
我说:“秀念,我们毕业了,从此天南海北,你喜欢他整整三年了,一个字都没跟他说过,值得吗?”
秀念沉默,又是这该死的沉默,我气得跳了起来,我指的她的头,狠狠地臭骂了她一顿,我转身要离开。
“因为……因为……我怕……我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秀念在我身后,小声嘀咕道。
我愣住了。
人啊,都是向往温暖的动物,有阳光总还是还感觉冷,被迫站在分割岛上,没有方向,却又不想回家,没有魂魄,却又心如乱麻,所以,爱不能说,因为说了“我爱你”,就会破坏这份友谊,于是,尝试着从记忆中取暖,化体温为冰,与脆弱为邻,把这个秘密深深的埋葬在青春的坟墓里,做那逝去年华的陪葬品,温暖从此变得遥遥无期。
这个夏天,我和秀念终于走过了十八岁,尽管她走的有些狼狈,我走的有些仓皇,我们一路跌跌撞撞,朝着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开炮。
2012年12月22日,玛雅人预言中的世界末日奇迹般的和我的生日重合了,秀念从沈阳给我打电话。
她说:“你还活着呢?”
我说:“啊!”
她说:“好好珍惜吧,这可能是你最后一个生日了。”
我说:“你嘴真臭,有你这么拜寿的吗?
秀念嘿嘿一笑,沉默片刻。
她小心的问:“有曲井的消息吗?”
我一愣:“对哦,他也在吉林。”
“见过他吗?”
“没有……”
秀念失望的“哦”了一声,我说你去找他呀,秀念想了想说:“不用了,我给你织了条围脖,过几天能邮到。”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其实,毕业后,我还真见过一次曲井,他和一个女生,不是马尾辫,留着很时髦的发型,原来他喜欢的不是那节翘翘的马尾辫呀!
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个世界是对的,那么秀念肯定是错的,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生活,学习,爱情,她都是个“loser”,唯一拥有的就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咬牙坚持,再坚持,堆砌着自己并不能理解的公式。
无论答案是否正确,她也一定要推导出来。
2015年的冬天,经历了考研失败,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我开始逃离这座城市,楼下有文艺青年抱着吉他唱朴树的《平凡之路》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viavia
易碎的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沸腾着的不安着的
你要去哪viavia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
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
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拎着啤酒,在校园里晃荡,我讨厌喝酒,但是又享受呕吐时带来的那短暂窒息的快感,我也讨厌学习,但是我还是去参加了考研,因为在这座城市里有我的青春,当所有人都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感意气风发的走出校园时,我试图通过一切可能的方式来延误自己的人生旅途,未知的世界对我来说只有恐惧,我喜欢这座城市,显然,我失败了。
在躁动的年纪里,我们从四面八方,拍马赶来,喜笑颜开,却没有人告诉我们,原来这是在奔赴一场盛大的葬礼,于是爱情死亡,友情死亡,梦想死亡,青春死亡,留下的只是偶尔在生命中缠绵悱恻的臆想,而明朝,明朝又咫尺天涯,青春,果然是一首太匆匆的歌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生命里那些重要的人开始随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逐渐退出我的生命,生命开始变得虚脱。
打开微信,看到秀念给我的留言,她在语音里无比兴奋的喊着:“周潮,我考了东师的研究生,我也到长春了。”
“loser”秀念,以曲井为坐标,跌跌撞撞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我回了她一条:“你大爷的,我走了,你来了。”
2016年,我找了份闲的蛋疼的工作,偶然间在朋友圈里看到了曲井的求婚视频,一群男生大呼小叫冲到六栋女生宿舍楼下,曲井对着六楼上的阳台,兴奋的喊:“丹,嫁给我吧!”
一群男人齐声狂吼:“嫁给他,嫁给他……”
楼上提前放置好的礼花喷射而出,在天空中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彩,果然,这是曲井的作风,他喜欢一切明亮而耀眼的东西,璀璨的火光消散,空中留下了硝烟的痕迹,模模糊糊的烟雾中似乎看到了秀念的脸,她穿着肥肥大大的校服,马尾辫保持至今……
不知道,她这时候在哪里。
她还好吗?
我按下了那个好久不曾联系的号码。
我说:“怎么样?”
她笑嘻嘻的说还好还好
闲聊了半天,我突然说:“曲井求婚了,跟别人。”
她有些慌乱,赶紧岔开话题。
我保持沉默,她终于不再回避,她说:“我只是想要离他近一点,哪怕从未碰到过,但只要跟她同一个校园,我就很知足了。” 上帝让秀念放弃,秀念只是笑了笑,她尊重上帝,但她更尊重自己的心,就是要陪他走一段路。
一个女孩,她喜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花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努力去靠近他,无法和他说话,她只是想爬到山的顶端,远远的看一眼山后面的海,就那么远远的望上一眼。
就如同她高中做的数学卷,写满公式,却永远都不得分,甚至还要被老师同学嘲笑。
秀念突然跑回来请我喝酒,电视里正直播我是歌手的总决赛,秀念举着杯子,对着窗外喊:“祝你幸福!”
曲井要结婚了。
我们去参加婚礼,曲井过来敬酒,秀念举起一杯啤酒,定定的看着他,曲井有点慌。
秀念微微一笑,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上高中那会我就喜欢你,一直到刚才我端起酒杯的那一刻,我都喜欢你,比全世界所有人加一起都要喜欢的那种。”
曲井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秀念脖子一仰,将啤酒灌到了肚子里,“可是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却并不喜欢我,但是我觉得我能陪你走过这一段路就够了,从这一刻起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我要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再见!”
曲井呆呆的说:“再见……”
秀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再见”
秀念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过了生命中最孤单的圣诞节,最孤单的元旦,我努力想要去陪伴她,但她永远不会开门。
新年遇到了罕见的暴雪,我打电话给秀念,她依旧关机。
没办法我买了北上的火车票,闯到了她的宿舍,她的脸有些浮肿,她带着我在学校的操场上转悠,看着成群结队的人,有男女,有男男,也有女女。我鼻子一酸:“秀念,也许我该早点来看你。”
她惨淡一笑,狠狠地拍了我一巴掌:“你小子早干嘛去了”
她手劲还是那么大,疼的我龇牙咧嘴的。
2018年,秀念给我发微信:“我要结婚了,带着大头一起来。”
“what?今天是愚人节吗?”我给她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她回了我一个乐开了花的表情。
后来我才知道,秀念为了和这个男孩结婚,已经与她妈妈断了母女关系。
我问她:“值得吗?”
她说:“值得!”
我说:“为什么?”
秀念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带着一个男孩去坐过山车,下来后男孩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女孩才知道,原来男孩有恐高症。
我说,秀念你这故事编的也太粗制滥造了吧,能不能用点心。
秀念在电话那段哈哈大笑。
秀念说:“周潮,做我的伴郎吧。”
我说为啥不是伴娘?
她说:“那你觉得你娘吗?”
我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我加了秀念男友的微信,刚加上,就收到了他群发的短信:“谁能找到买学区房的门路?”
我回:“姐夫,现在买房写谁的名字呀?”
他回:“靠,大老爷们儿,结不结婚,都要写女人的名字。”
2018年的成都小镇,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同学秀念坐在我对面,巴蜀一代的空气热烈而自由,黄昏像是燃着金色光芒的披萨。
秀念不是体育头,不是马尾辫,而是大波浪。
记忆里的她,曾经问:“我留马尾辫,会好看吗?”;记忆里的她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记忆里的她想要复读,妈妈一声怒吼,她乖乖的跑去上学了。
现在的她卷着大波浪,成都近郊的黄昏做她的背景,深蓝跟随一片灿烂,像燃着花火的油脂,浸在温暖的水面。其实,一直以来我们等的不是什么人,我们等的是时间,在等时间来改变自己。
在等待的过程中要学会前进,人群川流不息,当你怀揣自己的颜色,投入茫茫人海之中,总有人会看到你独特的色彩,又或者他们只是看见你的黑白,却亦懂你的斑斓,能够让秀念重新对这个世界挚爱,我想,她找到了那个对的人。
(全文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