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的夏天我过的非常落魄。年初时谈了半年多的女朋友和我分手了,还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把我本来就很微薄的一点积蓄也消耗殆尽。当然也没有工作,主要是不想找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孤身来到这个城市两年,也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人无非是以前各单位工作过的一些同事。但不在一起工作时间一长,没有了共同的话题,也就慢慢没有了联系。大家应该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各自的生活,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我之前做的工作是快消类产品的底层业务员,有做过食品,保健品,OTC(非处方药),工资不高,提成更少(几乎没有)但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体力和热情。特别是新产品,需要挨家挨户的去各个超市和药房推销,俗称铺货,也叫扫街。而那时的我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根本不想也无法再做这种需要打上点鸡血的工作。而且想着今后也不要再做这种经常热脸贴冷屁股的活。但也没有别的技术和工作经验,也没有心情去找,我也清楚那时的精神状态应该连最基本的面试都过不了。不想说话和自我否定,简单说就是抑郁初期吧。这样游荡数日,愈发焦虑和低迷。可生活还得继续,温饱还得靠自己解决,马上到期的几百块房租也得交上,总不能睡大街。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那天在老城区的鼓楼街道瞎逛,看到一家画廊门口贴有一张招工简讯,内容大概就是招裱画学徒或半熟练工一名,待遇进内面谈。犹豫徘徊好久,心动的原因是感觉,学做这个好像跟向往和高大上的艺术沾上了边。而更重要的感觉是,这里应该会是一个比较安静和简单的环境。真烦透了那种时刻需要阿谀奉承,笑脸相迎的人际关系。于是鼓鼓勇气进了店里,老板也是老板娘倒也痛快,说是没有基础的学徒工,八百块钱一个月,帮店里师父打打下手。早九晚六,中午饭在店里吃。你考虑一下,想做明早就可以过来。这也是我犹豫的一个原因,之前就算是做最底层的扫街业务员,也起码能拿个两千多的工资。这八百块钱,除去我在郊区三百块钱的房租,怕只能勉强够吃最简单的晚饭和半包便宜香烟。但第二天早上我真的过去了,因为当时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画廊的店是鼓楼老街道的一栋仿古建筑,三间两进单层的平房。前面临街的三间屋里挂放了些字画和仿古的桌椅茶几。桌子上也放售卖的宣纸画布,毛笔画笔之类的东西。老板娘就坐在一张仿古书桌后面,喝茶看书兼营业。后面三间,中间是厨房兼餐厅,一间储藏室,一间就是我们工作间。两进平房中间一条只有三米多的庭院,一头靠着另一栋的墙,一头砌了墙,中间一道小门,小门外是一条小巷。
后面一进三间里我去了之后就有四个人了。中间和储藏间里是一个叫啊芬的女人,是老板娘的一个什么亲戚,本地人。三十几岁,穿着和她的气质一个样,俗不可耐。整天翻个白眼也不知道在看不起谁。靠小巷第一间就是我们干活的地方,一个是四十几岁的于师父,在这干了三四年了。个子不高,一脸精明。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戴着一顶藏青色渔夫帽,瘦瘦的,干干的。我看不到他的眼睛。老板娘叫他小时 (时迁的时),啊芬叫他帽子。
啊芬负责库房管理和买菜做饭,也做一些裁纸,晾画等简单工作。于师父以前做木工装修的,现在店里的表画装框活都是他做。小时也才来俩个月给于师父打下手。我可有可无,我不去也不忙,去了也就多双碗筷和八百块钱。工作确实不怎么忙和累,一天下来也就装个五六个字画框,真需要手工表的字画几天也就一副。做画框有各种样式的装饰木线,客户挑选后按照字画尺寸切割下来装订,后面衬上薄板,有的前面会封上玻璃。四角安上装饰,后面装上挂环。虽说简单但也有许多细节,需要一定的技术和细心来完成。
没有活的时候于师父会和啊芬去聊几句天,啊芬感觉比较傲气,也有点不屑,没几句就把话题结束了。于师父也不会生气,就笑嘻嘻的到小院里抽烟了。他很少跟我和小时说话,也从没训斥过我们。说这活其实很简单的,做上一段时间多看看就自然会了。会有那种好画,需要手工上裱的他也不用我们帮忙,那技术是老板娘亲自教给他的。我和小时从不和啊芬去说话,她也很少跟我们讲话,除非工作上的事。于师父她都看不上,更何况我们。老板娘和我们一起吃中午饭的时候会和于师父和啊芬交代下工作上的事,啊芬则用本地话叽叽喳喳地和老板娘说个不停,大都也听不懂。但我毕竟在这里跑过两年业务,还是能听懂一些,比如她说小时整天戴个帽子,房子里面又没太阳,整天也不说话,现在又来一个不说话的。老板娘只顾自吃饭,不怎么搭理她,听的烦了就说,吃饭吃饭。
小时来画廊时比我更落魄,只有一个大背包,也没有住处。老板娘就让他住在工作间后半间的小阁楼上。晚上他可以自己在厨房弄点吃的,夜里检查下门窗有没锁好,也算是夜里看店了。小时是真的内向,我去了之后他就跟我说,我不太喜欢讲话,我说我也是。我问他以前在哪里工作,做什么的?他说之前在好几个工厂干过,但里面的人太多关系太复杂了,也常常被人家欺负,都做不了一两个月就不做了。又说,来到这里老板娘对我不错,这里人也少,我宁愿做些工资低的活。我说我也是。
几天下来我和小时也很少聊天,但我明显能感觉到小时对我的亲近感,我也是。平时干活时小时会教我怎么用裁角机裁木线,打钉机装画框。裁玻璃时我前几天老是不会,裁坏好几块,小时说没事,不要让啊芬看到就行,于师父不会说我们的。他会教我裁玻璃时金刚钻贴着尺子,划时不能太用力,力道均匀地快速划过。那段时间我感觉小时更像是我的师父,虽然他也好多东西不会。
下班的时候啊芬会把前面那进屋的门锁好,让小时晚上留心点。他们都走后小时会说现在自由了,能看到他笑。他也会和我说在这里吃饭好了,中午有多余和吃剩的菜,你外面吃也得花钱。可我没有留下来吃过晚饭,我们两个话真的太少了,我想象两个男孩一起默默的做饭然后默默的吃饭,应该挺尴尬的吧。我也想要自由,下班后我会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转着,然后随便在那一条街边吃一份最便宜的快餐或面条。吃完饭我会去一家叫欧尚的大卖场。那里有很多的人,有冷气,也有免费的过滤饮水机。卖场的二楼是各种商品的柜台和专卖店。其中有一家不大不小的书店,店名没印象了,里面有很多文学小说类的书。我就会在书店挑一本小说坐到角落的位置去看,一直到他们下班。
待续
书店里有一个收银员和一个营业员,做营业员的小姑娘像个在校的大学生,个子不高,穿着白色T恤和绿色吊带围裙,算是工作服吧。那天我在书架前在挑想看的小说,她走过来问我,你也喜欢看小说?我顿时有点惊慌失措,因为我看到了她对我的微笑,突然好像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温暖的感觉。于是我慌乱的回了个嗯,和一个尴尬的微笑。她又对我笑,还是温暖和抚慰的笑。就这样我每天去书店她都会过来和我说上几句话,她说这里工作挺简单,也很安静。她说我也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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