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10分,闹钟从5点半开始已经叫了4遍了,我的嗓子着了火,肿了,粘稠而咸咸的唾沫堵在嗓子眼,每咽一口,就如同刀割。我一晚上不知道起来多少次,从床上翻身下来,踢啦着拖鞋跑到垃圾桶边,把集聚到一定程度快要从嘴里溢出来的唾沫吐出来,既然不能下,那只能吐了,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了,于是一晚上,我几乎没睡着,即使我天才地从显示屏后面抽出一个从食堂多拿的塑料袋挂在头边的柜子上,也没有丝毫减轻痛苦,毕竟仅仅缩短了我从床到垃圾桶的距离,却未扑灭嗓子里的火,哪怕仅仅是把火苗压小一些。
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天朦朦胧胧地亮起来,从漆黑一片到天边大亮,但是我的脑袋确有些昏沉,可我不能睡下去了,因为天亮了,我的同事有可能突然出现在门口。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我有了一张床,没错,我总算有了一张床了,过去的一年,或者更确切的说11个月零六天,我只有一个地垫,晚上就把他铺展在办公桌和墙壁之间的过道里,满满当当的,也恰到好处,正好80cm,不多不少,卡这桌子腿和墙角上红色带着岁月气息的油漆墙皮。这个地垫是方便的,用七八块长条的海绵拼起来,外面又缝了一层布,轻巧,很容易就折起来丢到门后面去了,即使有人看着地垫心声疑惑,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咂摸着嘴,唉唉,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啊,用这个睡个午觉,这个理由也很充分,他们也就不会有任何疑问了,当然这些话我早早地压在心里,像压着枪膛里的子弹,随时等待着发射的时机,可惜,这个时机一直未曾光顾,他们好像对这个地垫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一如对办公室里的打印机、插排、凭空冒出来的电脑机箱一样,他们平时是不来这里的,大部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这个办公室对于他们是一个落脚课间休息的地方,或者学生来给他们化重点的地方。而对于我,几乎就是一个家了,我的家当都在这里,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本来我可以在这个狭小的办公室里足不出户带上一个周,我的铁皮柜子里备一周的面包和牛奶,睡觉也不成问题,地垫、被子还有睡袋,原本这里还有一个盥洗池,这是唯一不同于其他办公室的地方,可以刷牙漱口洗洗涮涮都方便,可是因为下水道堵了,一个物业工人拿着电锯粗野地把水龙头锯断了,也把上下水管道锯断了,临走的时候还用一团塑料布塞到了下水管黑洞洞的口子里,我是眼睁睁地看着金星四射,还有那个塑料下水管道轻轻一掰就断了,那一瞬间,我以为他杀了一个人。没有了盥洗室,我就只能穿过长长的走廊到另一边的卫生间解决洗漱和如厕的问题,这样我就不得不出门了。
还得继续说我的床,这张床就是一个铁架子和两块木头板,铁架子两端和中间都有支撑腿,平时用的时候,只要把支撑腿立起来,把两块木头板展开就成为了一张床了,有了床睡觉就不是一项将就的工作了,就有了一种入寝的仪式感。我的床比平时高出了一些,我伸手就能够到桌子上的充电线、水杯、空调遥控器,我的眼镜也不必放到枕头边,有时候早上起来,眼镜片已经翻了了个,镜片贴到粗糙的大理石地面,带着深深浅浅的划痕。这张床着实很沉,也许是用料足,我是穿越了整个校园,从快递点自己扛回来的,中间停了45次,用了各种方式,两手提着,上身后仰,用腿拱着走,接着台阶抬起来,脑袋歪在一边用肩膀和半边脸扛着走,或者,左手绕道后脑勺上掰着上沿,右手反拧着扣着下沿,我用过了各种方式,气喘吁吁,满身是汗,灰白的短裤都变得黑突突的,才把它弄回来,着是我身边最大的物件了。它太大了,我又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该怎么处理呢,扔了可惜,可是百十块钱,不扔,我又带不走,我出门最讨厌拖着行李,背着大包小包,像搬家一样,我走的时候,背着一个双肩包就走了,里面就是我全部的家当,这个大件就逃不脱被丢弃的命运了,当然这也是许久之后的事,当时候再说,我也就不再想了。
这张床其实很粗糙,大约用的边角料做的,铁架估计是从废品站挥手回来,涂了黑色的油漆,味道有些呛人,木板子看不到,被一层很显廉价的蓝白花纹布照着,布的外面还罩着一层塑料布,塑料布的边缘因为运输的关系,磨破了,导致花纹布也裂开了大口子,黑乎乎的,好像里面也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幽深的秘密。我蹲在一边,沿着床的边缘从后面看,那块布和塑料都是用订书钉子歪歪扭扭地钉在木板上的,钉子似乎是更廉价的,因为他们密密地沿着边缘钉了一圈,怪不得那层塑料,我扯也扯不下来,于是干脆放弃了,正好当成床垫了,不用担心弄脏了,更何况也许本身它就不怎么干净。
因为磨破了皮,商家还退了我15块钱,我内心窃喜,好像赚到了,但是从他退的如此爽快,不禁有有些失落,我实际花了120块钱,除去运费,他能赚多少钱,这张床该有多廉价,算得晕了,也就不再算了,总之这个大家伙我是带不走的,但至少在一个时期里,他给我了一张实实在在的床,让我可以离地面30厘米左右远离那些灰尘,和黑暗中在缝隙里摸索梦创的未知虫子了。
我早起的原因就是我还得把这个大家伙-床折起来,它不像垫子一样柔软,铁架子和木板都是直愣愣的邦邦硬,又死沉死沉,我得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鼓足力气,把他掀起来,才不至于蹭破了墙皮,再把他们的支撑腿收起来,加了我一次手,我疼得呀牙切齿,然后绷直了腰,两手捏着铁架子磕磕打打的边缘,从过道里拖出来,对折,这床是太大了,相对于局促的办公室而言,门后的空间不够了,我只得把原先贴着门边的纸箱子,往外拉了一拉拉,才勉强把它塞进去,又砸了我的脚趾,我疼得挤眉弄眼。勉强把床安稳好了,我的地垫放哪又成了问题,就可惜它不大也不小,桌子底下放不开,其他的地方都是各种纸箱子也塞不下,我只好把他塞到脚下了,横着的,漏出来一大截在桌子外面有些突兀,我不禁皱眉,我总想着把东西都藏起来,让人看不到他们存在,就像我早起,把床藏到门后面一样,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也就姑且放到一边了,将就着吧。
网友评论